海棠平举双手,踮起脚尖在原地不停地旋转,直到头晕目眩再次跌倒在地,忽忽悠悠,一时再站不起来。微喘着气,沮丧不已,“还……还是不行!”原本无暇的白衣浸染了汗渍,更是在沙地上沾了不少灰。
盼云走上前去,抽出丝帕蹲下身帮她拭去额头的汗珠,淡淡道,“这就挨不住想放弃啦?”
“姑姑,我真的可以吗?”海棠抬起灰扑扑的小脸,望向盼云姑姑的方向,只感觉眼前的事物仍在不停旋转,蹙眉闭上了双眼。
“你不努力一把,怎么知道究竟可不可以?”盼云冷声道,“这是你进宫前必修的功课。”
“我知道了!”海棠轻轻握了握拳。她可以忍受的。
“咳咳——”六皇子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下。
盼云回过头,连忙扶着海棠起身行礼,“六皇子安!”海棠脚步虚浮,单手揉着眉心,蹙眉的样子娇弱无比。
“起来吧!”六皇子淡淡说道,目光落在海棠的脸上,有片刻的失神。
“殿下!”盼云轻唤道。
六皇子回过神来,问道,“云姑姑,舞练得如何了?”
盼云冷寂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笑意,欣慰地说道,“回殿下,海棠姑娘资质甚佳,人也勤奋,老奴估摸着再过月余,不成问题!”
“那就好!”六皇子看了看海棠仪容不整又疲累不堪的样子,淡淡道,“也不必太着急!”
“是!”盼云应道。
海棠终于感觉天地不再旋转,睁开一双盈水的美目,便迎上六皇子柔情注视的目光。海棠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却见六皇子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静模样,令人窥探不出半丝情绪。
“练好此舞,我就安排你进宫。”六皇子淡淡道。
“是!”海棠颔首应道。
六皇子看了看她,狭长的丹凤眼微敛,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殿下!”海棠出声唤道,忽又觉得不妥,咬了咬唇。
六皇子回过身,“怎么了?”
海棠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垂着头轻声问道,“殿下,宫中佳丽众多,您为何认定我就一定可以入皇上的青眼?”
六皇子无奈地笑笑,伸出右手抬起海棠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因为你长了一张与我母妃相似的脸,而我母妃……长了一张与皇后相似的脸。”
海棠一惊,怔怔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自嘲地笑道,“做一个别人的影子,你可愿意?”
海棠不答。
“哈哈……”六皇子仰天长笑,掩饰内心的苦涩,只留给海棠一抹伟岸又倔强的背影。他的母妃仅仅只是长了一张与皇后相似的脸,就一路荣宠,走到淑、德、贤三妃之一。直到被册封贵妃那日,母妃从幻梦中清醒……
盼云瞪了一眼海棠,忙跟上去,急急地唤道,“殿下!殿下——”殿下平日甚少表露过多的情绪,忽然这样大笑起来,令她内心不安。
六皇子停住脚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云姑姑,好生照顾她。都是可怜人。”
“是!”盼云目送六皇子离去。
几日后,六皇子再来看海棠。一身暗紫色骑装,英气非凡。
“殿下这是要出去打猎?”海棠浅笑着看向他。
“大冷的天,还不到打猎的时候。”六皇子淡淡道,“和一帮兄弟们骑马射箭!”
海棠笑笑。
“你想明白了?”六皇子问道。
海棠点了点头,浅笑道,“是的!能和皇后与林淑妃长得像,是小女的福气。”为了给爹爹平反,为了不知散落在何处、到底是生是死的亲人,她别无选择。没有比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子更好的路了。
六皇子闻言,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可惜母妃不这么想,她为此困顿折磨多年。”
“那是因为林淑妃动了真情。”海棠叹道。
“嗯?”六皇子抬眸看向她,“此话怎讲?”
“林淑妃爱皇上,所以不能接受皇上是因为另外的女人而对她好。”
六皇子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说到底,也是因为母妃骤然失势,林氏一族才遭人恶意打压。”
六皇子的母妃幼年丧亲,养在其三叔家中,和堂哥也就是海棠的父亲,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后来海棠的父亲入朝为官,她入宫为妃深得帝心,林家一时风光无二。
海棠跪下身,脆声说道,“殿下,这一切怨不得娘娘!我们家也是因为娘娘才得以繁盛一时,怪只怪林氏在朝中根基不稳。”
“快起来!”六皇子扶起海棠,“算起来你我到底是表兄妹,不必拘礼。”
“海棠不敢!”
……
四皇子不便出宫,便只得在下了朝后,再次唤住朱明启。“朱大人!朱大人!”
朱明启无奈地停住脚步,转身行礼,“四皇子!”
四皇子不再是往日见了他就一副讨好的笑,冷寒着脸问道,“我问你,我之前在朱府别院见到的人,你可找到了?”
“别院?”朱明启眉头猛地一跳,将这些日子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强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重复问道,“您是说城郊别院?”
四皇子看到朱明启如释重负的神情,皱了皱眉,“怎么?”
朱明启敛了敛神色,“殿下,朱府在宛城的别院,正月初就易主了。”说着长出一口气,故作哭笑不得的神情,“难怪找遍朱家上下,也没能找到殿下要找的人!”
“什么!当真?”四皇子一惊,“就没可能是你们家的人?”
“回殿下,别院在半年前就托人卖出去了。朱家的人是不会再去的了。”朱明启颔首回道,深深吐了一口气:嗨!敢情这些日子帮霜儿张罗亲事,是白紧张一场。
四皇子压下心中怒意,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买去的?”
朱明启想了想,“好像是两个姑娘家!因为正月初来到异地,又着急购置房产,帮忙卖房的中间人特意多说了两句。”
“可有说是何模样?”四皇子问道。
朱明启嘴角抽了抽,“殿下,这个……请容臣去问一问。”
“罢了!罢了!”四皇子摆了摆手,“我已经见过了。”随即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
涟漪身子越发的虚弱,清浅与她整日闭门不出。转眼两个多月就过去了,已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隔着琉璃窗,阳光洒落在身上,使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涟漪放下手中的诗书,问清浅,“你不是说天暖了去看桃花?”
清浅手持一把刻刀正在雕一块木头,闻言抬起头,“再美的桃花也比不上你谷中的,不看也罢。”
“那怎么一样?”涟漪轻笑道,“潇湘居的桃花不知四季,经年盛放,看都看腻了。”
“可你……”清浅担忧地看了一眼涟漪。
涟漪摇头轻笑道,“我不碍事的!”
“我看你最近消瘦了许多!”清浅道。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清浅放下手里的刻刀和已经刻出人形的木头,凝神想了想,已经好些天没出去了,无奈地笑道,“好,依你!”
……
都城永昌,烟柳画桥,流水潺潺,一条小船缓缓靠岸,船夫隔着竹帘,朝船舱里的人说道,“两位姑娘,到了!”
“恩!”清浅淡淡的应了声。
正倚在茶几上浅寐的涟漪闻言幽幽睁开双眼,浅笑道,“真是越发的容易倦了!”
清浅掀帘而出,入目是黑瓦白墙,绿水环绕,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画。河边柳树已破出嫩绿的芽,渡口长着一棵粗壮的桃树,花开得正艳,灼灼其华,是这幅画卷中最明媚的一抹。有几片花瓣零落到水中,随波逐流。
涟漪探头出来,“本以为都城该是富丽堂皇的呢!”
清浅调皮的一笑,“放心,没走错呢!”
涟漪掩嘴轻笑,“我们并没有走正门吧?”
清浅跳到岸上,回身去拉涟漪,“恩,我们走水路,不必经过城门。”
船夫帮她们卸下行李,立即有好几个挑夫模样的人走过来,“两位小姐,可需要帮忙搬运行李?”
行李并不多,可清浅不忍心拒绝,指了一个看上去年老体衰的老汉,“你就帮我们搬行李吧,去一家好点的客栈。”
被选中的老汉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其他几个人则失望地退回渡口的石阶上坐着,继续等活。
涟漪附在清浅耳边低声说,“都城也并不全像你说的那样,美丽而富饶。”
“走到哪儿都一样,有穷得吃不上饭的,也有富得流油的。”清浅神色肃然道,“我们清心居努力的方向就是,减少这样的落差。”
涟漪摇头轻笑,担忧地说道,“清心居到底只是个商业组织,又算得上是江湖组织。过于得人心,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可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清浅道,“就像开设学堂,却只教习女子,皇家也就少一分疑虑。总之,清心居在世人眼里,一直维持在兼济天下女子的层面,威胁不到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