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娘子真是奇怪,大正月的购置房产。不过反正也是闲置着,都托给我小半年了,这下卖了也好去回了话。”妇人拿了银钱,乐滋滋地走了。
清浅到了宛城,就寻人买下了城郊的一处别院,地段偏了些,但胜在安静清幽。别院卖出前时不时有人打扫,还算干净,稍微一收辍,就和涟漪住了进来。
涟漪身子弱,一见风就着凉,偏屋内晒不到太阳。清浅择了一间向阳的屋子,请了匠人来把实墙打通,换成大窗户。又融了大量的琉璃替代纸糊,透光又挡风。
起初匠人听到清浅的构想,直呼太奢侈,但又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等过了元夕就立刻来上工了。用琉璃来做窗纱啊!寻常人家能有一块就奉若珍宝了。年节明年还能过,但是这样的事,可能这辈子就这一回了。匠人带领着众弟子,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把琉璃做得极薄极透。
清浅来看做到了一半的工程,很是满意。回头对涟漪道,“等这间屋子收拾好了,我们白日里就不必出去了,可以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弹琴、下棋。”
“这是打算长住了?”涟漪问。
清浅点头,“我们就在宛城住下,你也趁机好好将养身子。”
涟漪摇了摇头,“不,我还想去很多很多地方!”
“急什么!”清浅哑然失笑,这几个月从北到南,去的地方还不够多?“以后日子长着呢!”
涟漪愕然。我们因为预见不到别离,而总把仍相守着的时光轻掷。但看到清浅暖暖的笑容,心下释然。好吧!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这段日子就好好歇着。
“待到春暖花开,我们再出去游玩。不是说了去都城看桃花。”清浅道。
涟漪莞尔一笑,想来也无所谓去什么地方,只要有她陪在身旁。
又飘起了雪,天地一色,洁净得令人心醉神迷。
湖面结了厚厚的冰,清浅在别院不远处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在湖面凿开一个大洞,在湖边垂钓。涟漪坐在她身侧,面前也支着钓杆,手却抱着手炉,缩在袖子里。裹着雪白的狐裘,倒不觉得冷。
半晌,没什么动静。
涟漪笑道,“大冷的天,鱼儿都被冻得不出来了!你却有这好兴致,来湖边钓鱼。”
清浅狡黠地一笑,“我早些年,就想做这件事了!今儿总算是如了愿,只是并没想象中那么悠然自在,冻得慌!”
涟漪噗嗤一笑,“那还继续?”
“当然,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
“嘘~那就专心钓鱼!不然鱼儿都吓跑了。”涟漪抿唇轻笑,很是享受这份宁静。
身旁火盆里燃着银炭,一点烟都没有。这会儿燃得太旺,热气腾腾,涟漪移了移板凳,离着火盆远些。
清浅扔下钓杆,插进雪地里,“难道鱼儿都在睡觉不成?”拿铁棍掏出方才埋进炭里的大红薯,取出手绢掰了一半给涟漪。
“好烫啊!”涟漪笑着接过,在手里翻腾了几下,吃了一口,“真甜!”
又问,“你不在乎形象啦?”涟漪这大半年已经知道女子有太多的礼仪束缚,像这样大大咧咧吃东西,实非淑女所为。清浅毕竟不是真正跑江湖的人,人前的她总是风姿清雅。
“哈哈,反正没人认识!再说,这里也没什么人。”城郊本就人迹稀少,此时风雪交加,更是没人。
今天没戴面具。涟漪看到清浅此般爽朗的笑,很是欣然。
清浅大口咬住滚烫的红薯,忽而抬头说道,“等到将风景看遍,我们就回潇湘居,隐姓埋名吧!”
涟漪转过身,强忍住眼中的泪,“好!”
清浅并未发觉,自顾自地说,“再有小半年,你就将四季都看过了一遍。”
拿手指了指湖边的山头,“你别看现在白茫茫的一片。再过些日子,这山头会开满红艳艳的杜鹃花。”
“我还没见过真的杜鹃花!漫山遍野,该是多好看啊!”涟漪显得很是兴奋。
“到时候看完桃花,我们再回来看!”
涟漪欣然点点头。
“这样什么都不用管的日子,真好!”清浅喃喃道。
冬天日光短,天色渐暗。清浅一条鱼也没钓到,但是心情极好。看火盆的炭燃得也差不多了,对涟漪说道,“我们回吧?”
“好!”涟漪起身,抖了抖狐裘上的积雪。
清浅给涟漪的手炉换了炭,又往火盆里铺上一层雪,瞬间有轻烟飘出。看火熄尽了,才转身离去。钓竿什么的也懒得收拾了,恐怕近来都不想再钓鱼了!
方才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急急的马蹄声,似是有二三十人。清浅和涟漪避到道路一旁,神色怡然,面上挂着浅笑,等他们先过去。
来人远远地就看见有两位女子静立在路旁,风吹起她们的发丝,美得像一幅画。凄风冷雪中,一眼就看到清浅一袭单薄的素白长衫,衣袂翻飞,灵秀出尘,遗世独立,令人心生怜惜。涟漪裹着厚重的雪白色狐裘,只露出一小片水蓝色的裙摆,沉静如雕塑,更衬得她冰清脱俗。
为首的男子勒住马,有些不想上前。想看清她们的容颜,又有些怯怕。
身后的人不解地唤道,“殿下?”
男子缓过神,暗笑自己什么美人没见过,竟如此失常。
清浅显然也注意到奔近的人马停住,抬头来看。
四皇子驱马上前,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走得近了,吐了一口气,清冷如霜,倒是和身姿相符,冷毅的脸上浮上一丝浅浅的可疑红晕。
更近了些,待看清涟漪的倾世容貌,心口一窒,不由放慢了速度,再次勒住马……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风姿各异的美人,但从没见过美得如这二人动人心魄的。怪不得母妃有时候会淡漠地评价那些美人,“美则美矣,却无一人的风骨能赛得过皇后。”也笑着自嘲,“再没有人,能走进皇上的心里。我们谁都不行。”
皇后早逝,四皇子并未见过。但今天他知道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往那里一站就是风华绝代,令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
见来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清浅秀眉微皱,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涟漪倒是丝毫不为之所动,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
清浅见他们不走,也就携了涟漪离去。
四皇子忙下马追过去,“两位小姐,请留步!”
“敢问小姐芳名?”
清浅怒意顿生,衣袖一扫,卷起地上的雪打向身后的登徒子。朝涟漪使了使眼色,飞身离去。
“殿下,你没事吧?”身后一众侍卫急得不行。
四皇子理了理衣衫,面上并无不悦,眼神望向她们离去的方向,指了指身旁一人,“你去看看,她们去了哪里!”
被遣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回殿下,她们进了不远处的一处宅院。上书‘朱府’。”
“去打听是什么人家!”四皇子倏然大笑,多日来的阴霾散尽,“我倒得感谢二哥阴我一把了,不然怎么会出皇城,不出皇城也就遇不见如斯美人。”
“殿下!”身后的内侍急切呼道,果不其然,红颜祸水啊!随即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快些回去吧!”
“出发!”
不多时,侍卫追上四皇子一行人,“回殿下,是翰林院掌院朱大人的一处别院。”
“朱大人是宛城的人?”四皇子转过头问身旁的内侍。
“是的,殿下!”内侍回道,“朱大人祖宅就在宛城。”
四皇子凝神想了想,“诗书人家应该不会让女子习武吧?”
“这个……”内侍显然也一怔,眼前浮现那两位女子翩然离去的身影,“到时候见了朱大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见四皇子神色冷冷,又道,“就算不是朱家人,也总和朱家有关系。殿下大可放心。”
“恩!”四皇子点了点头。
清浅不会知道她因嫌麻烦而懒得换下的门匾,引出了一长串误会。
回到别院,清浅就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了。
涟漪取出一件清浅的白衣,在右边的袖口作画,淡笔轻涂,勾勒出一副女子独坐垂钓的孤高画面。远处峰峦耸立,苍茫天地间,漫漫风雪中一抹单薄的身影,凄寂无声……
清浅瞥眼看到,“哎呀!怎的这般幽冷孤寒!”
“不好!”看了又看紧皱着眉,连连摇头,“不行!快加上你!”
涟漪淡淡一笑,依言添上几笔,又一个女子静静坐在一旁,顿时不那么孤单了。又添上火盆,画面多了一分暖意。
“呀!真好看!我明儿就穿这件!”清浅笑得像个孩子。
“那恐怕不行,今儿累了不想绣,待明儿绣好了再穿。”涟漪道。
“好!”清浅欣然点头。从很久前,只要是涟漪觉得好的景致,都会画在衣衫上再依样绣好。于是乎,清浅素白的衣衫是越来越多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袖口都有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