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把村子都转遍了,毫无头绪。清浅索性在河边的草坪上坐了下来,好想要大声喊叫一番,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尹清扬和沈星瑜对望一眼,无奈地就地坐下。琴楼默默站在清浅身后,
“浅,还记得你我初见吗?”尹清扬突然问道。
“自然记得!”当初那个短发齐耳,言行怪异且奇装异服的女子。每每想到,都不由失笑。
清浅的唇角浮现一丝笑意,悠悠说道,“你痛打负心汉,还问那女子,是否甘心蹉跎一生,做一个知书达理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直至白发苍苍。”
尹清扬接过话,“那女子却说,‘不都是这样过吗?’还把我当怪物,好一顿骂。”
“然后你说你不会,会自己把握人生,做个不一样的女子!”清浅淡淡笑道,“而今,如愿了吗?”
“哈哈哈!”尹清扬爽朗的笑了,“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我做事只问本心,从不计较结局。再说了,我奔走世间,不过讨口饭吃。就像那日,我身无分文又被众人侧目,你请我吃饭,问我可愿与你一起改变命运,保不了富贵温饱,却有不尽的艰难困苦。为了吃饭,我就应了。”
“你倒是应得爽快!”沈星瑜听得认真,扑哧一笑,“清浅的第一个姐妹,竟然是一顿饭笼络来的?”
“好啊!你敢打趣我!”尹清扬笑着就要去掐沈星瑜。
沈星瑜连忙跳开,“都这会儿了,别闹!”
尹清扬神色尽敛,“我只是想起往事,一时唏嘘。那么多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这次一定也可以的。”
“你们之前应付的,是人事。怕只怕,这一次是天命。”琴楼淡淡道,“天命不可违!”
尹清扬定定地说道,“无论是人力还是天命,我们都决计不会轻易服输的!”
琴楼笑笑,不置可否。淡淡望向那坚毅而纤细的白色身影,心中一紧,想出言安慰,又别扭着说不出口。
河水平缓地流淌着,阳光洒落,清澈的河面泛起细碎金光。微风拂过,一圈圈涟漪在平静的水面荡漾开来。
清浅呆坐在河边良久,忽而起身,“我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啊?”尹清扬不解的问道,“什么不一样?”
“就是为什么清心居的人没事呀!”清浅说道。
琴楼听到这话也不禁精神一振,“哦?说来听听!”
“清扬,你们喝的水是不是都净化过?”清浅问道。
尹清扬先是一怔,随即眼前一亮,面色也舒缓了些,“是的啊!一直都用过滤后的水,尤其近来闹疫情,更是换成蒸馏水了!”
“快,查查这水,还有村里的井水!”清浅欣然道。好歹也是一线希望。
沈星瑜摇了摇头,“可是……同一家人,并不一定全都染病。想来不一定是吃食的问题。”
“那也得先查!”琴楼冷声道,“不能错过任何细节。”
凉风习习,微波粼粼,细流涟涟……他们本该是如此闲适自然的生活着啊。可惜飞来横祸,虽还未造成亡故,但内心实在难安。
接着,沈星瑜领着大夫们检查了村中的水源。
“怎么会没问题?”清浅脱口而出,随后又觉不妥,连忙道,“星瑜,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沈星瑜莞尔一笑,“无事!我去照看病人了!”说完火急火燎地走了。
“难不成真的有人投毒?”琴楼皱眉,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谁会花这么多的心思,来害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清扬,去问问,最近可有什么陌生人出现,或者什么怪事发生。”清浅淡淡道。
“你不会真以为有人那么无聊吧!”琴楼嘴角抽了抽。
“凡事皆有可能。怎么能一味的以己度人呢?”清浅的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清扬,给我地图!”
“最先开始的是这里!然后是这里……”
清浅随着清扬的涂画,面色越加的冷寒。从北边开始,渐渐蔓延到位于南面的青阳城。
琴楼看向地图,“北面有群山阻隔,东面是峭壁绝境,你挑的好地方!”再细细审视青阳城周围散布的村庄,可保进退自如。青阳城是她有心一手打造的,指不定这些村庄里隐匿着多少清心居的势力呢。当初查她的时候,都万万没查到这么偏远的地界。
“只是这山林,未免也太宽广了,我看地势什么的也还不错,怎么会荒无人烟的?”琴楼喃喃道。
清浅的目光也盯向地图上标示出的山林,心中一个激灵,指着地图问到,“清扬,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选这儿吗?”
“因为这道山林是天然的屏障啊,雾瘴经久不散,听人说,进去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对!”清浅淡淡点头。忽而颤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仅仅因为雾瘴迷路走失的话,也没可能无一生还。说不定这里面有些我们不知道的……”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传来喧哗。
清浅立刻起身往外走,与正欲进门的沈星瑜撞在一起。
琴楼一个闪身扶住清浅,眸光冷寒。
尹清扬讪讪地拉起跌坐在地的沈星瑜,“没事吧!”
“有事!大事!”沈星瑜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神色急切又戚戚然,“清浅,病情有了新的变故。我怕……”咬了咬下唇,那样残忍的话,说不出口。然而她虽为医者,但到底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得。
“究竟怎么了?”清浅一惊,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
“你可是清楚了,染病的人先是突发高烧、喉咙充血,接着口吐恶臭的白沫,然后浑身无力瘫倒在床急速衰竭?”沈星瑜神情复杂,不答反问。
“自然是知道的!”
“最先染上病的那些人,病情更重了,突然痛苦难当,不停地扑腾!”凝结的眉头难掩忧色,“可怎么办才好?”
“我去看看!”清浅道。
尹清扬道,“我也去!”
花落正在病患之中来回忙碌着,这些重患的人谁不忌惮三分?而她居然……甜美的面容此刻是清浅从未见过的凝重。
“花落,你怎么不掩口鼻?”清浅又急又气,恨恨地瞪了一眼琴楼,好似是控诉,都是你,连这都跟你学!
“放心,世上少有能威胁到她的毒。”琴楼淡淡道,“这算不得什么!”
清浅再狠狠剜了他一眼,这人怎的这般冷情,好歹也是同门吧,都不关心一下。她可是记得第一次见花落,花落就是因为试毒出了点差错,差点丧了命。沉声道,“花落,快过来!”
花落粲然一笑,“多谢浅姐关心,但我真的不碍事的!”自己怕不怕是一回事,而有没有关心却是另外一件事。看到清浅眼里的紧张和担忧,花落心中暖洋洋的。再看向师兄那冷清的神色,也相较之前释然了许多,她已经不再奢求,只想静静走完最后的路。每一天,都是多得的了。
清浅面色一沉,欲走上前去,琴楼连忙拽住她,“给我站住这里别动,我去就行!”
清浅抬头倔强地看向琴楼,“不必!”
“我的医术不比你差!”琴楼冷声道,看向花落,“况且,我和花落是真的不惧。”
花落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尽可能笑得甜美些。其实哪里是真的冷清无情?只不过分人罢了。不在乎的,全是无关痛痒。花落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尽可能笑得甜美些。其实哪里是真的冷清无情?只不过分人罢了。不在乎的,全是无关痛痒。
琴楼看了看沈星瑜和尹清扬,目光锁定在清浅身上,淡淡说道,“你们都别过去了!”
清浅点点头,“小心!”
琴楼微微扯了扯嘴角,转身向里面走去。
“啊!我痛!”
“啊!”
患病的人有老有少,疼得直打滚,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简易的架子床已经撤了去,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枯草,其上铺有棕席,再然后铺有棉被,倒是很软和。
琴楼蹲下身来,相继仔细地查看了三个人,眸色愈渐暗沉,“不好!是中了毒!”而且已经是行将就木。
“啊?”清浅连忙走过去,紧挨着琴楼蹲下,把脉的手微微抖动。
沈星瑜也走了过来,颤声问道,“清浅,怎么样了?”
清浅收回手,颓然地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究竟是谁?猛地抬起头,愤恨地看向琴楼,“是你?”
琴楼拉住她的胳膊正要扶她起来,听到这话,身子一僵。随即自嘲的笑了笑,神色无比的黯然,到底她是不信他的。柔声道,“地上凉,先起来!”
“究竟是不是你?”清浅猛力将他推开,“嗤”的一声,发出布帛碎裂的声音,低头只见衣袖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面色一沉,控诉道,“你要报复我,只管冲我来就好了!他们何其无辜!难道限制了我的自由还不够吗?你不知道这对我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吗?”
“呵呵!”就那么憎恶我吗?就那么想逃离我身边吗?琴楼只觉心中一痛,气血翻腾,紧紧捂住胸口晕了过去!
“主人!”
“师兄!”
沈星瑜和尹清扬都愕然地呆愣在原地,什么个情况?
影抱住琴楼,恨恨地瞪向清浅,“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虽然很想要带上主人立刻就走,但奈何这女人和主人有血咒的牵连……冷哼一声,掏出随身带的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喂给琴楼,清浅恍惚闻见了琴楼院中青藤的味道。
抬眸看过去,只见影拿出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中指,不动声色放入琴楼口中。
吸血?清浅一怔。但随即只剩下庆幸,还好,只有皮外伤自己才会跟着受罪。不然这会儿她也得跟着昏过去?连忙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这什么血咒,太可怕了。
这边病患们还在翻滚着,有的甚至已经撕扯在一起打起来了。眼睛通红,发出撕裂般的低吼,好似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认识对方是谁了。
“快!捆起来!捆起来!”沈星瑜大感不妙,捏紧尹清扬的手,“清扬,怎么办?我当真无用呢!”说着竟然抹起泪来!她恨啊,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受苦受罪,自己却无能无力!
“你已经尽力了!”尹清扬安慰道,“好了,我们去帮忙吧!”
尹清扬看了看呆坐在地的清浅,微微叹了口气,“孽缘啊!”随即和沈星瑜一起去帮忙捆绑失控的病人了。
大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刮过,明月执剑走在最前面。抬眸看了看暗沉下来的天空,半个月了,看这样子是要下雪了。回头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的青绡和涟漪,轻声道,“我们坐下歇息歇息吧!”
“哎呀!累死了!”原以为爬到雪山之巅就好了,没想到爬到山顶,看见绵延不断的,全是雪。天地都是一片纯白,看得青绡眼睛都疲劳了。有时候看道路稍稍平坦些,她干脆闭上双眼,拽着涟漪的胳膊往前挪动。
青绡掏出干粮,眼巴巴看向明月,“月哥哥,我要吃烤馒头!”
“馋嘴猫!”明月敲了敲青绡的额头,无奈地唤道,“洛!”
涟漪笑道,“其实你不必太惯着她!这一路麻烦洛的已经够多了!”青绡没有见过洛化为人形,但涟漪是知道的,这剑灵是有思想的,而且很傲气!这丫头竟然要求灵剑给她烤食物,她当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呜呜……硬邦邦的冷冰冰的怎么吃嘛!”眼泪汪汪的嘀咕道,“天天都是馒头!”
“昨天之前不也吃得好好的?”涟漪笑道。
“等我到了巫灵谷,我要把他们的好吃的全都抢光!”青绡神色无比认真的说道。短短半个月,原先有些微胖的丫头都瘦出尖下巴了,越发显得那双眼睛灵动无比。
明月不由失声大笑。又哄着洛,“洛,你就再帮帮忙吧!”
“我偏不!我偏不!”洛抗议道。
“哼!都怪你,昨日她不肯吃,你就非要提议烤热了吃!”洛不满地说道,“反正就这些食物了,不愿意吃拉倒!”
“……你最好了!最能干了!”好一番的连哄带骗。
洛终于松口,“那好吧!”随即轻哼一声,“你别忘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的,我这是给你面子,不是被你哄的。”
明月嘴角抽了抽,心想,“想什么都被人知道的感觉真是很不好!什么时候也能知道洛在想些什么呢?”
“应该快了!”洛回答道。
明月抚了抚额,“好吧!”
洛腾飞空中,横到青绡面前,傲娇道,“把馒头放上来吧!”
青绡乐呵呵地把白馒头放上去,等待吃到昨天那样热乎乎又松软的馒头。谁知道洛低笑一声,带着馒头飞到几丈之外。
馒头被抛掷空中,青绡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好好地粮食,不高兴也别糟蹋啊!”哭丧着脸正要找明月告状。却见冰火剑上下翻飞,散发出绚丽的淡蓝色光芒,青绡呆怔间,切好的馒头片已经整整齐齐摆放着剑身。淡蓝色的光芒渐渐变成浅红色,剑身有热气传出……
“这才是烤馒头!”洛飞回明月手中,光芒敛去,剑身铺着金黄色的烤馒头片。明月别扭地笑了笑。
青绡连忙抓起一块放入嘴中,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
“早几天怎么没想起你来!”青绡将头凑向明月手中的冰火剑,晶亮的眼睛瞅着剑,“你还会些什么!”
“主人!我是上古灵剑!”洛再次强调!剑身轻轻震了震,以示愤怒。
“恩,我知道。”明月笑道。当然,他和洛的对话旁人是听不见的。除非洛有意说给别人听!就比如那句“这才是烤馒头”,是说给青绡听的。
“青绡,别闹了!先吃东西吧!”涟漪道。说着也拿过一片烤馒头,“又酥又脆,确实不错!”
明月笑了笑,“我也尝尝看!”
天色暗沉,风越来越大。涟漪淡淡说道,“看来我们的好运气用光了!”
“是啊!眼看就要有一场风雪!”明月皱了皱眉,看了看涟漪和青绡,都消瘦不少。“不如我们先下山吧!风雪过后再上山!”
“那岂不是要再爬一次山!”青绡哭丧着脸,心中在哀嚎啊!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巫灵族的入口呢!我们的干粮还够撑上十天的啊!
涟漪沉思片刻,淡淡说道,“恩,也好,先下山吧!在山上盲目的找也不是办法!”看样子,这雪要下上三五天呢。
青绡虽然很不甘心,但也深知待在雪山的危险,只得跟着明月下山。
神思恍惚间,脚下一滑,“啊!”青绡滑下了陡坡。
明月来不及多想,一回身就跟着跳了下去,却不忘涟漪的安危,“涟漪,你别动!”
此时轻功施展不开,只得护住头部,顺势滚落下去。幸好,他拉住了青绡,拽进自己怀中,小心的护住。自己身上却被冰棱硌得生疼生疼的,好几处还擦破了,淌着血。
涟漪飞身来到明月和青绡身旁,连忙查看他们的伤势。
“呜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青绡的手绞在一起,懊悔极了。都怪她,刚才分心想什么清浅以后都不能和他们在一起……
“不怪你!”明月柔声道。
涟漪笑道,“你啊!关心则乱,怎么就跟着跳下来了,不知道飞下来接住吗?”
明月一怔,旋即呵呵一笑,“当时没想那么多!”
青绡的血很快就凝结成冰了。而明月的血却在结了冰的雪面滑动中,鲜艳如初。
涟漪给他们就地简单包扎着,抬头间好似看到有什么活物在移动。揉了揉眼睛,又不见了。难道,看花眼了?
琴楼醒来,已经不在重患的大棚内了,而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鼻息间是熟悉的花落的味道,原来是占了她的床。抬眸冷冷看了一眼清浅,淡淡道,“不是我!”说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你不信!”
清浅正视琴楼的目光,淡淡应道,“你信,我就信!”
“师兄!”那清寒的眼眸灼痛了花落的双眼,泪水不争气地肆意流淌。上次见到师兄如此清寒的眼神,还是在他当年离谷的时候,那清寒的眼眸下,是极力压制着的怨与恨。
师兄,我信你的啊!当年师父执意逐你出谷,我信你!而今浅姐怀疑你怨憎你,我依然是信你的啊!可你,为什么就,看不到呢。我的心,好痛,好痛,可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怨都怨不得。师父、浅姐,还有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怨都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