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救我”,似乎是哀酒说的。
可是事实上,哀酒根本就没有开口,或者说,哀酒根本就没有醒来,哀酒一直都是在昏迷之中,并且鵺灼也一直在看着哀酒,如果哀酒说话了,无论如何鵺灼都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哀酒的嘴巴会动的。
这一句“救我”,到底是谁说的,抑或者是鵺灼幻听了,实际上也未可知。
只是,鵺灼却不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因为此时此刻的哀酒,真的是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看着浑身上下只有惨白的哀酒,鵺灼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也许一开始如果哀酒不为自己如此拼命的话,他鵺灼心里也许可能会好受一些,可是偏偏,哀酒就是为了救下他鵺灼,几乎把自己的命都给赔了进去。
这一点虽然鵺灼至今为止,还是有些不能够理解,但是事实上,不得不说的是,鵺灼对哀酒,可能真的不止是欠了一条命这么简单的关系了,他鵺灼这一辈子,怕是都没有被人这样的保护过。
薄姬去世的时候,鵺灼还是一个小孩子,他在亓国那看似金碧辉煌实际上乌烟瘴气的深宫之中,一点一点的摸爬滚打,从什么都不懂,慢慢的明白人心险恶,哪怕有些人看起来是在笑嘻嘻递给你蜜糖,可是等你吃下去之后,你猜意识到那是砒霜。
这样的日子,鵺灼很快就适应了,虽然在这之中,鵺灼吃了不少的苦,但是好在这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接着,自己一路长大,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事,让鵺灼伤痕累累之下,却越来越能够经历的起大风大浪,对于这一点,恐怕是鵺灼轻易不想回头去看的过往。
因为这一段过往,可以说是太黑暗了,并且这其中夹杂着太多的绝望和杀戮,本来正当鵺灼这个好年纪,怎么说都不可能会经历那样的事情的,可是鵺灼不同,他仿佛是一个被特定选择的人,在他小小的年纪,一瞬间经历了诸多奇形怪状的人生。
从这种人生中走出来,鵺灼其实已经以为自己快要百毒不侵了,哪怕就是滚烫的热水浇在他的心头,估计也是起不了任何的波澜,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鵺灼忽然觉得,自己活了十几年,似乎在今天,他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后的光亮。
“我这一生中,只有杀人和复仇,你是第一个,我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杀手的人”鵺灼握着哀酒冰凉的手,忽然有些怅然的如此说道。
只是鵺灼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这一点声音夹杂着殊野快赶马车的颠簸声,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只是鵺灼自己心里明白罢了,他想着,自己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杀了任何人,可是唯独哀酒,他不知道该如何痛下杀手。
可能是因为,哀酒是第一个为了保护自己不要命的人吧?
要害鵺灼的人很多,套杀鵺灼的人也很多,唯独哀酒一个,忽然闯入鵺灼的视线之中,然后在鵺灼和十二楼的这一场战役一种,不顾一切的豁出去,就是为了保他一方平安。
将近快要二十年的时光之中,也就只有哀酒能够为了鵺灼做到如此地步了。
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想法,但是无法反驳的是,对于每个人来说,自己的生命都是最重要的,或者说是最重要的之一,而哀酒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鵺灼不知道,但是哀酒的生命之余哀酒,一定是最重要的之一,她可以为了鵺灼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拼命,似乎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鵺灼,这种付出,让鵺灼一时之间有点接受无能。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对鵺灼这样过。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鵺灼有想过,是不是哀酒因为自己的断魂丹,所以执意要救下自己,因为自己死了,那么断魂丹没有解药的话,她哀酒也是性命垂危,但是后来鵺灼便不这么认为了。
试问,像哀酒这样的妖孽,区区一枚断魂丹,又怎么可能奈何的了她?
“我贪图你的美色”。
忽然间,鵺灼的耳畔忽然又响起了这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鵺灼想到这句话之后,忽然苦笑,自从他在亓国帝都名扬之后,便有很多人贪图他的美色,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居皇位之人,也有草芥黎民之辈,那么多人,嘴里嚷嚷着非他不嫁,嚷嚷着此生有他鵺灼足矣,嚷嚷着为了鵺灼他们可以倾家荡产豁出去性命……。
可是事实上呢?这也只是嚷嚷罢了,这么多年过去,鵺灼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为了自己散尽家财或者是为他殉情的人,唯独一个为了自己违抗的皇命的,怕是也只有灱玉公主一人了。
她也算是烈情之人,说为了鵺灼不嫁,便真的是和璟国皇帝撕破了脸,从此孤身一人,不再去看其他公子哥一眼。
而剩下的人,也不过是背地里要死要活一番,末了,她们该过什么样的日子,终归是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鵺灼,似乎就是她们内心里明知不可触摸却一定要挂在嘴上的一个人,对于这一点,鵺灼有时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当他鵺灼经历非人的事情时,那些嚷嚷着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哪怕就是鵺灼正在他们面前,他们似乎也忽然变成了聋哑人一般,对他不闻不问,仿佛之前对鵺灼示好仅仅只是黄粱一梦一般。
这种人鵺灼见的太多太多了,他们都是因为鵺灼的一张脸。
而哀酒不同。
她虽然也嘴里嚷嚷着是贪图鵺灼的这一张脸,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哀酒从未说破过,只是在最后为了鵺灼几乎快要丢了半条命的时候,他鵺灼质问之下,哀酒才恍若敷衍一般的回答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在当时的情况下,似乎显得没有太大的可信度,可是,鵺灼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哀酒如此拼命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其他合适的理由,那就姑且相信哀酒的话吧。
实际上,此时此刻,哀酒就算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鵺灼也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哀酒为鵺灼做的事情,已经是足够让鵺灼原谅哀酒有任何目的的程度了。
哪怕哀酒是来杀自己的,鵺灼实际上都能够坦然接受,甚至鵺灼还会认真的考虑一下,死在哀酒的手里,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哀酒能够醒来。
哀酒这种人,估摸着一般庸医,是不能够救治她的,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够救的了她呢?
这个问题让鵺灼头疼,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人能够救了的哀酒了,但是他必须要救哀酒。
将哀酒冰凉的手放置在这小被子之中,鵺灼便掀开了马车门帘,来到了殊野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递给了殊野一个药箱,里面是一些寻常的药品和纱布,殊野的身上虽然没有什么致命伤,可是这刀可见骨的地方,也是有几处的。
看到了鵺灼递给自己的箱子,殊野便默契的将马绳递给了鵺灼,然后打开箱子笑了笑,一边熟练的拿起这药品就往自己身上倒,一边嘴巴还闲不住的说道“你与其给我这个,倒不如给我一瓶酒,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瓶酒的话,那真的是……,诶你干嘛啊你!这马绳不能乱丢的!”。
只见殊野一边畅想的说着,一边正在给自己上药,可是这上着上着,忽然殊野就看到了鵺灼将自己手中的马绳随手一扔,就扭头转身掀开了门帘,看到了鵺灼的这个动作,殊野吓的手中的药瓶子直接就丢了,这一片可是山路,这马绳眼皮丢了,对面要是有马车或者是设么东西吓到了马,他们翻车也是很有可能的。
正当殊野准备说鵺灼这个身娇肉贵的皇子连赶那车都不会的时候,鵺灼便忽然一掀开门帘有扭头出来了,并且手上还拿着了两个小瓶子。
这两个小瓶子通体线条圆润,脖颈修长,用的是青瓷上釉的材质,那瓶身上有烧胚就写下的行书,行书的内容殊野已经不用看了,因为殊野这个少年酒鬼已经认出来了,只见殊野二话不说也丢了手中的马绳,然后一把夺过一瓶感慨的说道“这可是楚白酒啊!这酒五年才出一批,你小子哪里弄的?”。
而鵺灼却完全不管殊野如何感叹,只是自己默默的捡起了马绳,然后打开了酒瓶的封口,随手从马车的一旁扯出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三个茶杯,鵺灼看也不看,便轻车熟路的拿起茶杯放置在了茶竖之中,稳稳当当的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兀自喝了起来。
哪怕鵺灼一身女装头发散乱,哪怕这一路马车颠簸风尘仆仆,他鵺灼还是恍若一股清流一般,不顾及这因为颠簸而洒出去的酒水,兀自的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