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第一眼看到锦儿,又看到她那些姿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姑娘,从长相到神情性格,都无是最讨楚羿喜欢的哪一种类型,所以她全然不怀疑楚羿看到她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男人心里,女子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事,即使他现在心里还有没能完全吃到嘴里的杜珊珊,这个锦儿,他也一定不能放过。
这几日在柴房之中,即使顾雁飞并没有亏待她什么,也不免因为神思不属受了惊吓,导致这几日就像是被顾雁飞克扣了饮食一样瘦弱下去,被放出来的时候甚至还需要有人扶着走才能够脚底下踩稳了路,看上去颇有一股弱柳扶风的可怜意味。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顾雁飞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件嫩粉色的衣裙,她生的白皙,虽然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但是在这个时候,却莫名的成衬她这一身粉色的衣服。柴房中的环境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她的裙摆染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灰,被外面的粗使婆子扶着,很快就进到了翠霭堂来。
锦儿来的时候顾雁飞正在和楚羿说着什么,她今日穿的不比昨日,只不过是一条水色的衣裙,长发也在脑后挽了一个较为温柔一些的发髻,看起来整个人身上似乎荡漾着融融的水波,而水波之下却又被那始终显出一点儿傲气和疏离感结出一层并不如何明显的坚冰来。所以即使她眉眼之间蕴着一点儿浅淡的笑意,也始终让楚羿觉得似乎二人之间隔着一层轻纱一般。
这就是他这段日子才终于察觉的事了,清姝喜欢楚羿,将楚羿的爱好摸了个透,为了跟在顾雁飞身边成功上位,自然要将顾雁飞按照楚羿喜欢的样子打扮,顾雁飞素来不怎么上心这些,便一直也让她收拾着。后来顾雁飞重生归来,一切都是自己收拾调整,刚新婚的时候或许还不够明显,但是到了现在,又有五个多月未见,他终于察觉顾雁飞似乎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了。
这样的感觉在他一转头的时候就看到被扶进来的锦儿的时候到达了巅峰,锦儿的头发原本是左右对称挽了两个少女的发髻,因为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打理,所以未免有一些落下来,遮在那雪白的一张面孔上。她的那双眼睛似乎是有些疲惫,但是更多的,却是兔子似的惊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眼睛已经骤然红了一圈,看上去颇为可怜。
“……王妃娘娘……”锦儿在进屋之后目光扫过顾雁飞,随即就在楚羿的身上停了下来,似乎是再也不愿意走了似的。她是知道这是谁的,虽然并没有见过----但是这是誉王,是救下她姨娘,能够让她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这个时候倒是似乎聪明起来了,她低唤了一声顾雁飞,就试图下跪行礼。
顾雁飞哪里能让她在这儿跪下去,虽然她并不怎么在乎楚羿是锦儿所谓的目标,也无所谓背上一个苛待奴婢的骂名,但是最基础的面子功夫还是得过得去,她递了一个目光给粗使的婆子,那婆子就用力搀住了锦儿那细痩的胳膊让她跪不下去,脸上都露出吃痛的神情。
而顾雁飞在这个时候才轻声开口:“不用多礼,赐坐罢,上茶。”看着锦儿似乎是有些茫然,但是又似乎无比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顾雁飞又转过头去看清菀,清菀会意,亲自上前端了茶盏,道了声姑娘喝茶。
“这是誉王殿下。”顾雁飞先是朝着楚羿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颚,看着锦儿面孔上在那一瞬露出的似乎是想要惊诧,但是由于段数不够,略微有些奇怪的面孔,心中不免的一笑,又道,“本王妃与你初见那一日,你非要说你是个周侍妾房里的奴婢,却偏偏连奴婢出门买胭脂水粉要走角门都不知道,本王妃当你是形迹可疑的贼人,就将你捉了起来,这一点,你可有异议?”
锦儿听着顾雁飞似乎温和,但是仍旧带着一种来自于本性之中的高高在上的语调,轻轻咬了咬唇角,又状似温顺的垂下目光来:“奴婢……奴婢不敢有异议。”不敢有的意思,自然就是有了,这只兔儿瞧着乖巧,实际上倒是也有两颗尖牙利齿。
可是顾雁飞哪里会在意她语调里的这一点儿不服输,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和别人玩所谓的文字游戏的人,她听着这话,便挪开了目光,朝着楚羿一笑,微微颔首道:“王爷瞧,就是这个姑娘了,她叫锦儿。周侍妾说,你是她的妹子,此时可当真?”顾雁飞的后半句自然还是问锦儿的。
“是……是如此,奴婢确实是周侍妾同父异母的妹妹。”锦儿听到这话,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浅浅的浮起一层愁绪,看上去只显得可怜极了,她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朝着楚羿的方向飞过去,果不其然的落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之中。
顾雁飞那里有功夫管她在下面到底做了什么样子的小动作,听了这话,先是抿了抿唇角一笑,又在眉眼之间染上一点儿看着后辈意味的疑惑,她垂下目光来,将所有的冷意敛进那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眸里:“既然如此,当初本王妃问你姓氏,问你身份的时候,为什么不愿意实说?”
“你可知道,你那吞吞吐吐,无比犹豫的样子,在王府之中,若当真是下人,就算是直接上刑都不为过的?”顾雁飞的语调仍旧是温和的,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显然是来者不善,她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她比任何人都有这样的资格去责问锦儿,责问这样的,她明知她肯定回答不上的问题。
锦儿的面色果然是肉眼可见的尴尬了下来,连带着刚刚大抵是酝酿了半天,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双看上去红了个透的眼睛,茫然无措的咬了咬唇角,就将自己求助的目光落在了楚羿的身上,她哀哀切切的抿唇,像是顾雁飞这个无比正常的问题欺负她了似的:“奴婢……奴婢……”
“既然已经承认了身份,就不要一口一个奴婢了,不合适。”楚羿在接受到周锦儿那欲说坏休的可怜目光的时候下意识开了口,他素来是一个无比自卑的人,所以就像从自己周围的女人身上得到崇敬的目光,得到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觉得他有存在感,故而在那一瞬间就开口帮助。
“……是。”周锦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眼下脸颊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晕出一片浅浅的红晕来,她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在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点儿少女的情丝来,轻轻垂下目光来,她轻声似是蚊蝇,“谢谢姐夫。”
现在已经把姐夫叫上了,只是不知道心中,到底有没有将楚羿当做姐夫了。小姨子爬姐夫的床这样的事可不少,更何况无论是周氏还是周锦儿,本来怀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顾雁飞心中一晒,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东西不应该多问,她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淡的笑意,目光缓缓的扫到周锦儿的身上,她略一颔首:“若是这样说起来,当真是一家人了,只是之前你也不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倒是让本王妃做了这么一个恶人,直到是周氏拖了王爷才将这件事说清楚,这若是让你出了什么事,本王妃倒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这是什么话!自然是锦儿的不是,您这样说,倒是让锦儿不知如何是好了。”在座的人如何听不出这句话是一句调侃,但是别人能将这一句当做调侃,周锦儿可不能。她比谁都知道顾雁飞到底有多厉害,脸上很快的闪过一点儿慌张之色,她几乎要当时双膝一软就那么跪下来,手中端着的茶盏都端不稳了,撒出几滴滚烫的落在身上,脸色更是为之一变。
看在顾雁飞眼里,她眼中似乎飞快的滑过了一道轻蔑的光,微微抿起唇角来,神情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语调里甚至是一点儿带着嘲讽意味,周锦儿的身影似乎都没有进入到她眼睛里,略一颔首:“本王妃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倒是当了真的,当真是年轻人,开不得玩笑。”
顾雁飞这样轻蔑的神情显然是让周锦儿感觉到了不舒服,可是她只是一个庶女,一个七品京官的庶女,当真不比这誉王府中的那些奴婢要有头有脸,就算是她的姐姐,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她能够在这千尊万贵的王妃面前能说什么?只能够僵着脸上的笑,轻轻一颔首:“您说的是……是我认真了。”
“雁飞,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儿了,便将她放回去罢,周氏还在等着她的妹妹。”或许是这几句话中那一点儿莫名的感觉让楚羿也觉出了两份不悦,仿佛是周锦儿被蔑视为蝼蚁的时候,连他也在顾雁飞的目光下感受到了不适似的。
楚羿既然已经开口,顾雁飞眸光流转之中自然也带了一点儿飞速从中闪过的讽意,她垂眸一笑,似乎刚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似的,她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周锦儿身上,带着两分深意:“是啊,毕竟周氏还怀着孩子,让她这样担惊受怕,怕是也不妥。”
“是了,周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不能有失,这些日子,就让锦儿在王府陪伴在她身边罢,也算是个慰藉。”楚羿听到顾雁飞的这句话,似乎是突然反映了过来,轻轻颔首,看了一样锦儿,又看向顾雁飞。
他留下周锦儿,到底是为了周氏,还是为了自己?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抿唇一笑,垂眸颔首,温良恭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