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羿想在朝会之后将这件事和皇帝汇报的愿望落空了----从来勤于政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了特定的节日和休沐日之外几乎从未停过早朝的皇帝,突然称病免了从今往后三日的早朝。这不仅仅是楚羿没有想到的,连顾雁飞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不知道这样的一件事是好是坏,她只得传信给楚翎让他继续注意宫中的动静。
楚翎的回信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顾雁飞结束了晨昏定省,回到后院的时候,就看见清菀特意不知道从哪儿折了半枝有手臂粗长的树枝,搭在门口的窗棂上供那只叫做临天的白隼落脚,她手中拿着半枝有些枯萎了的花儿,正在鸟面前逗它,看着它晶亮的眼睛随着手摆动的频率晃来晃去,唇角也带了一点柔和的笑靥来。
顾雁飞看的也有两分好笑,她的眼睛向来不错,自然就看到了临天的一只脚上还挂着的一个小小的竹筒,竹筒显然是没有打开过得,这只鸟儿当真是无比机灵通人性的,无论是谁,就算是它认识的顾雁飞身边的尺素,不是顾雁飞本人,它也不会让人动它脚上的竹筒。
“你这样闹它,小心一会儿啄你。”顾雁飞一边儿带着笑开口,一边儿走进了,临天的注意力本来是在那一直在眼前晃动着的花枝上,现在听到顾雁飞的声音,骤然转过头来看了看顾雁飞,在确认是本人之后发出了一声带着愉悦感觉的尖啸,它展开翅膀朝着顾雁飞飞了过来,绕着顾雁飞盘旋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她伸出来抬起的一只手臂上。
清菀看着那白隼如此亲顾雁飞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嫉妒好还是赞叹好,她将手中那枯萎了的花枝扔开了,抿了抿唇角看过来,神情之间带着一点儿灵动的狡黠:“它若是要啄,奴婢躲开就是了,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内功和轻功,总不能连这个都躲不开罢?说起来,它真是亲小姐,在小姐身边,一点儿都不像是威风凛凛的猛禽呢----”
“大抵是自小养在人身边,性子温和一点儿也是有的。”顾雁飞这样轻轻叹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如玉一般在日光之下浅浅的泛着一些温润的光泽的手指微微一侧,在临天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临天看到顾雁飞这样亲昵,便也侧过头来,收起翅膀和利爪,极其温柔的在顾雁飞手上蹭来蹭去,倒是像什么乖巧的猫儿兔儿似的。
清菀想了想,道了一声说的也是,又想起刚刚临天来的时候吩咐了小厨房拿一些生肉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又匆匆提着裙摆风一样的出去了。顾雁飞心中叹了一句不知道这丫头是像了谁,这翠霭堂里,没有一个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刚来的时候也是谨小慎微的,现在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估摸着全部是在将军府学的。
一边儿这样念叨着,她一边伸手去拿临天脚上的那个竹筒。临天极为有灵性的抬起那一只脚方便顾雁飞的动作,顾雁飞刚刚打开了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大约只有半个手掌宽,卷起来的信笺,拿到手里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顾雁飞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在身边,这个时候又正是众多奴婢繁忙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也是正常,顾雁飞大抵也是因为刚刚太放松了的缘故,原本应该敏锐到一瞬间就能够察觉的脚步声,她竟然已经是这么近了到身后的时候才发现。
她已经在那一眨眼的时间之中就判断出,这是楚羿的语调,而她胳膊上停着临天,临天脚踝上有个竹筒----凡是略微有一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只鸟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顾雁飞还不能这么早就让楚翊对她起疑,电光火石之间,顾雁飞脑海之中已经有了想法,长袖舒展开,几乎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已然是伸手将临天脚踝上的竹筒拽了下来,连带着那张纸笺收进了袖中。
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动作使临天吃痛,又似乎是收到了惊吓,原本怪怪的停留在顾雁飞手臂上的白隼骤然在那一瞬展翅而起,虽然飞的有两分歪歪斜斜的,但是竟然在眨眼之间就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它展开翅膀的时候已经有三四尺之长,遮天蔽日之中,它尖啸一声,直直朝着顾雁飞身后的楚羿扑去。
“临天!”这是顾雁飞没有想到的,她惊呼一声,随即跟着临天的飞行痕迹转头,只见到那鸟看见楚羿,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敌一般,脖颈处的白色的羽毛都炸成了鳞片状,它挥动着自己的翅膀,发出令人觉得耳膜剧痛的尖啸,利爪展开做出一个抓的形状,骤然朝着楚羿头上束起的发髻去了----楚羿头上的发冠上有一颗不小的蓝宝石,不知道它是不是将蓝宝石看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顾雁飞的惊呼并没有阻止临天的动作,而楚羿只看到顾雁飞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后来又看到一只大鸟呼啸而起,眼睛都没来得及在那之上焦距,便听到一声尖啸,直直朝着他俯冲而来。他下意识想躲,可是哪里躲得过长了翅膀的鸟儿,只是一爪子的功夫,他的发髻便被撕扯着散落开,发冠掉在地上,而楚羿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还不够,临天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狠,不满足于仅仅用自己的爪子去抓挠楚羿的头发,还不时的低下头用尖利的鸟嘴去啄他的脑袋和旁边的耳朵,而楚羿,则是左支右绌,力不从心的试图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这一幕未免有些太荒谬了,就连顾雁飞都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冲上去,将手放到唇边吹出一个尖利的口哨,又伸手去抱临天。她的这一声口哨似乎是终于让那临天恢复了神志,它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再一次展翅而起,躲过顾雁飞抱过来的双手,展翅一飞,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一样,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连影子都没有了。
“……那到底是什么!”刚才的一番景象吸引了翠霭堂周围所有的奴婢的注意力,现在满座皆惊,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最终的这一句话,还是楚羿在怒不可遏的情况之下狠狠地看向顾雁飞,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的头发七零八落的披散下来,被挠的像个鸟窝似的,甚至还有丝丝缕缕落在地上,显然是被撕扯下来的,靠近天庭的地方还有不少细丝一样的伤口,是被抓伤的。
顾雁飞看着如此狼狈的楚羿,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顺遂自己的心笑出来好,还是按照应该的,露出歉疚而茫然心疼的表情好。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这不是她设计的,所以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微微抿了抿唇角,她尽全力显出一点儿惊慌来。
“那是……那是爹爹的白隼,这几个月在将军府的时候,一直是我在养着,大抵是今日想我了,便从将军府飞了过来,刚才在于它玩耍,也没有听到王爷来了……”顾雁飞的唇角抽动了两下,飞快的垂下目光来掩饰自己脸上的动作,也借机蹲了下来,将地上楚羿掉下去的发冠捡了起来,“大抵是瞧着这发冠上的蓝宝石光彩夺目,像是什么虫,受了些惊。”
顾雁飞哪里能说或许是她的动作惊到了临天,先是将临天说成了顾老将军的白隼,又将所有的原因全部推给临天头上的发冠。她抬起脸的时候已经全然收拾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微微垂下眼睫来:“王爷在这个时候过来,也没告诉我一声----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那是顾老将军的鸟?”楚羿听了这句话,一时之间原本青紫的脸色倒是有些灰色难辨了起来,抿起唇角,他现在狼狈的样子更显得无比阴翳,那些温柔翩翩君子的表象早就不知哪儿去了,看着顾雁飞点了点头,他只能将自己滔天的怒火按捺下去,唇角抽动了两下,“怪不得看上去还很机灵,知道犯了错,是要跑的,估计是跑回到将军府去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又奇怪了起来,她想笑却不能笑出来,只能轻咳一声又落下目光。她道了一声王爷先进来罢,就进了翠霭堂的门,叫了个丫鬟出去打水,打了水进来用白帕子浸了水擦了脸,又唤了一个奴婢给楚羿重新束发,她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倒是让楚羿想要生气都不能发出来,一时之间脸色也很难变得好看起来。
“王爷今日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顾雁飞在一旁心中笑了好一会儿,又悄悄将自己袖中的竹筒和信笺装好了,想着楚羿刚刚归来的日子应当是有很多事要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了翠霭堂来,抿起唇角,她端了一杯茶给楚羿,有此一问。
楚羿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动,显然也是想起了自己本次来的目的,眉眼之间仍旧是两分不愉的神情,但是浅浅垂下目光来,他又露出一点儿笑意,想着昨天晚上周氏躺在他怀中,腹部微微隆起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他还是很有父爱很感兴趣的,周氏求的那些事,倒是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今天是为了周氏的妹子来的,她说前些日子怀孕了,孕中思念家人,便叫了自个儿的妹妹来陪陪她。她妹子不懂事,也不知道王府之中的规矩,似乎正是在你回来的那一日在门口晃荡,被你当做不轨的丫头带回来了,她只当做妹子是回家去了,昨日才知道一直没回去,一时之间心焦上火,问了好些人,才知道在你这里还关着。”
顾雁飞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来----果然来了,她还当做周氏为什么至今没有动静,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再在柴房里住下去,就不好看了。原来,原来是要英雄救美。她弯起唇角来,道:“原来是周氏的妹妹,那小姑娘倔强,不愿意说自己的身份,妾身还以为……”她抿唇一笑,不多谈,只是叫身边的青莲前去柴房将那位“锦儿姑娘”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