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轻轻一抿唇角,眼尾浅浅的瞥出一段不屑,但是下一秒,又像是毫不在乎面前这个人一样移开了亿光,这样的忽视显然更让清姝被刺伤了,她的呼吸骤然在那一刻变得隐忍又粗重,她隐藏在自己长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力到似乎要一瞬间咬出血来,却在下一瞬间尽全力让自己松开。
她其实也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就算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顾雁飞是重生回来的人,她只觉得是她一不小心在顾雁飞面前展现了自己对于楚羿的想法,又觉得是因为之前她中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毒,第二日要进宫的时候一时之间她抵了她的位置,才让她心生怨怼----否则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原本对她说什么是什么,几乎算得上是纵容的顾雁飞,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起来罢,本王妃也只是过来看看,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顾雁飞轻飘飘的这样一句话,似乎是没有半点儿想要伸手去扶她的意思,她的语调虽然仍旧是温和的,但是目光高傲,仿佛看着的并不是个人,只是最简单的蝼蚁而已。微微抿了抿唇角,顾雁飞看着清姝爬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又提起裙摆跨入到那一间小小的下人房里。
相比于五个人睡大通铺的房间,这一间已经称得上是整洁又算得上大了,但是相比于清姝前几年跟着顾雁飞,睡得都是顾雁飞房间旁边的耳房,比这大了不止一倍不说,里面的床单被褥,一切都是按照顾雁飞用的东西所配置的,拜见把玩香薰一向不少,每隔两日就有鲜花插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知道这样的屋子,清姝她住得可还算是习惯?
顾雁飞的目光在房间之中扫视了一圈,唇角浅浅的抿了抿,清姝身上的衣服仍旧是之前穿过的那几件----这也能够理解,她那些漂亮的,华贵的衣服,全都是和顾雁飞在一块儿的时候一起做的,都是按照顾雁飞的身份用的料子给她做的,而就算是这样,那个时候的清姝还是穿个两三次就不愿意再穿了。
现在每个月分下去的衣服,全都是按照奴婢的份例制作的,天壤之别的衣服,她肯定是不愿意穿的。就只能把剩下的几件翻来覆去的穿。就算是她替青竹让清姝改改这骄奢淫逸的毛病罢,顾雁飞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即使尽全力想让自己活的像是以前一样,仍旧从身上许多地方露出破绽和狼狈的清姝,在桌边坐了下来:“倒茶。”
清姝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顾雁飞这样的话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应下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代替了她的位置,连名字都向她一般加了三点水变成了“清”的那个清菀,已经走到了房间里摆着水壶的位置,她掀开水壶看了一眼,似乎是低低的啧了一声,随即就提着水壶出了门:“这茶水哪里是小姐能喝的----奴婢去换一壶来。”
顾雁飞的本意是让清姝为她斟茶,却没想到清菀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专门想要气一气清姝,在顾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无比坦然的将这一番动作都做完了,顾雁飞心中有两分茫然,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笑,她浅浅抿了抿唇角,似乎一转头的功夫就已然揭过了这回事,又一抬眸:“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
“……承王妃娘娘厚爱。”清姝在顾雁飞面前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她似乎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身体,但是听着顾雁飞的询问,她还是下意识开口就是吉祥话,也不知道是谁训练出的本领,顾雁飞带她在身边这么多年从,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如今看上去,倒像是亏待她了一般。
清姝显然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接下来的话,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又像是在斟酌,唇角抿出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她那张漂亮的脸上隐隐划过一点儿哀伤的意思,这个时候,她似乎是又忘了顾雁飞离开王府之前在誉王面前,她曾经演了一副怎样姐妹情深反被抛弃又痛心疾首的画面,语调还带着一点儿甜:“奴婢过的算不上差,只是也……哪里都不好。”
她凄凄切切的抬起眼睛来,那一双漂亮的水眸之中盛了一层薄薄的水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娇柔又怯生生的,抿了抿唇角,眸光中很快的划过一道遗憾的光:“未能侍奉王妃娘娘左右,便心中总是牵挂,新人也不知道伺候王妃娘娘满不满意……前些日子听闻王妃娘娘回到将军府,反而又病了,一时之间也是心慌心焦,辗转反侧,只恨不能离开王府,陪伴王妃娘娘身侧……”
太精彩了,顾雁飞不免在心中这样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清姝的这颗心到底是如何长得,她一方面能够在楚羿面前骤然变脸指责她,另一方面,却又在她单独前来的时候立刻变成了心系主人的忠仆,仿佛顾雁飞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梦,她一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似的。上一世,输在这么一个人精手里,倒是也并不是如何丢脸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心中的想法虽然仍旧是百转千回的,但是顾雁飞的神情依然的淡漠的,指尖微微在木制的桌子上敲击了两下,听着那空泛的声音,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一个丫鬟下人的房间里,能够有什么好东西呢?只不过,清姝大抵也很快就不用是丫鬟了,如果她愿意的话。
清姝听顾雁飞闲闲凉凉的这样道了一句,怯生生的抬起眼睛飞快的瞟了一眼顾雁飞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顾雁飞的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些什么,她向来是谨慎的,浅浅抿着唇角,她哑声涩然道:“王妃娘娘赞誉,奴婢承受不起。”
清姝还等着顾雁飞继续说下去以探究顾雁飞到底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但是顾雁飞显然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她就像是随便来闲聊连句一样,从不在一个话题上多说或是纠结什么,她抿了抿唇角,露出一点儿浅淡的笑意来,状似只是随便无意之间提到,垂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将她眼中的一点儿清明雪光切碎:“本王妃前几日收到消息,王爷不需要多少日子,也该回来了……”
与此同时,无论是清姝再怎么掩饰自己的表情,顾雁飞也没有错过她眼睛之中那一闪而过的亮光。当然,不仅仅是楚羿要回来了,那个当初页廿一带走楚羿和王明珠的时候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青竹,也被顾雁飞派出去的人发现了行踪,他居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在楚羿身边这么多年,身上的财物又算不上少,一路上雇了马车夫,倒也是即将要回到誉王府来了。
这虽然有些出乎顾雁飞的意料,但是到底还是好事一桩,毕竟戏台上的戏子就是要人多才热闹,人多了,剧情才能繁复,才能够让顾雁飞不失望。否则这清姝还没来得及嫁出去,却已经小小年纪成了个未亡人,未免有些太过可怜了,是不是?她看着清姝眼睛亮起来,又浅浅抿唇补上一句:“王爷要回来了,那么清姝,你的青竹,应当也要回来了。”
“你的青竹”这四个字听在清姝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手中拿了一把利剑在往她心口插,刚刚因为听到楚羿要回来的消息,心中隐隐存在的那些喜悦,现在便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从胸口剜走了似的,只剩下一个大洞----她几乎要想顾雁飞是不是故意说得这番话,虽然那一天晚上,一切都似乎和她无关,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的无关,导致所有的一切否都从她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不得不说她就是心比天高,没有一个好的出生又怎么样,她就算是这样,也能够有个好的夫婿,从而有个好的未来。楚羿那个人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男人,她温柔又和婉,楚羿不可能不喜欢,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也不过是一个顾雁飞----若不是她的身世不如顾雁飞,她怎么可能输给她!她才不会嫁给什么青竹,她的目标自始至终从未变过,就是一个楚羿。
可是即使心中是这样想的,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唇角带了一点儿浅浅的笑意,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努力的上扬了一下唇角,是自己露出一个欢欣雀跃又惊喜的表情来,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她似乎是想要知道顾雁飞到底在想什么,目光中隐隐有些坚定:“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他们一路顺利,早些……早些归来。”
“是啊,你是应该高兴的。”听了这句话的顾雁飞浅浅的笑起来,她微微抿了抿唇角,神情之中带了一点儿微妙,目光落在清姝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带着早就洞彻了一切的清澈,她像是知道清姝在想些什么,但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完全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对手,“毕竟等青竹回来了,你们的婚事也就近了。”
清姝原本紧绷着表情的脸上终究是不可控制的闪过了一点儿惊慌,她拼命的将那一刻的惊慌失措掩饰起来,却由于心中确实大震,使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都奇异的扭曲了,她轻轻的笑着,只是似乎有些勉强:“这……这倒是不急,婚事什么的……”
“由本王妃做主便可,哪有你说不急的权力?”清姝这样推辞的语句却瞬间就被顾雁飞打断了,顾雁飞哪里还能是当初的哪个好说话的,她一边儿这么说着,一边儿接过了清菀好不容易换了茶叶倒来的茶水,但是只不过浅浅的抿了一口,她就放下了杯子,脸上的神情露出一点儿冷冽来,“本王妃这次来,也是为了和你说清楚。”
“青竹是王爷的心腹,跟了王爷很多年,深得王爷看重,你应该做什么,你聪明,不要让本王妃多说。”顾雁飞抬眸,“这段时间听说你在王府里过得不错,只是婚期将近,嫁衣该绣起来了,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别给本王妃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