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觞这一声“丫头”终于让沈衣雪回了神,毕竟是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也不再是没有承受能力。
然而,回过神的沈衣雪看向大殿中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不可避免的带了一丝防备和厌恶之色。
“滚!”
沈衣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夜流觞一愣,一时没有回过神,怔怔的站在大殿的门口,竟然忘记了抬脚进来。
“滚!”沈衣雪再次重复,目光中已经带了一丝凌厉,落在眼前的金木泽身上,“带着你的丹药坊滚出剑宗,滚回海外去!”
金木泽如蒙大赦,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胡乱的朝着沈衣雪鞠了一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向了宗主大殿的门口,一下就撞到了夜流觞的身上。
他低着头,连连道歉,同时这才回过神来,向后一招手,那几个随从便立刻也学着他连滚带爬的姿势追了出去。
身后的大殿内,再一次传出沈衣雪的声音:“从此以后,不准丹药坊弟子踏进修真大陆一步,同时禁止所有修者购买丹药房的丹药!”
这是沈衣雪成为天魔宗的天魔妃以来,第一次发号施令,也是唯一的一次发号施令。
然而,天机门属下的三大附属门派,灵宝斋大,丹药坊与太和楼皆属于普通人的机构,而修者除了太和楼找个吃饭的场所之外,不管是丹药,还是天地灵宝,功法秘籍都离不开天机门的丹药坊和灵宝斋。所以,实际上沈衣雪这唯一的一道命令并未彻底地被执行下去,反而给以后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夜流觞被金木泽撞了一下,这才醒过神来这个丫头说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包子一样的大胖子。
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大步流星地朝着沈衣雪的方向走了过去。同时朝着沈衣雪张开了双臂,笑道:“丫头,你现在是我天魔中的天魔妃,几乎对所有人都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若是看那人不顺眼,直接杀了便是,魂飞魄散也无妨,大动肝火就不值得了!”
然而他的这一番话,沈衣雪听了之后,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站起身,如小鸟一般朝着他扑过来,然后扑进他的怀中。
迎接他的是一双漆黑中略带着审视目光的眼睛,让夜流觞的心不禁一颤,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这个情况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夜流觞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了站在沈衣雪身旁的雪暮寒,以目光询问着对方,然而雪暮寒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茫然而无奈的眼神。
夜流觞的目光又落在了战天剑上,然而散发出去的神念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战天剑也沉默了下来。
“圣兽宗如今已经归顺我天魔宗。”沈衣雪的声音幽幽响起,这次终于是对着夜流觞说的,只是那声音中带了一丝疲惫,“好歹林吐玉也算是一宗之主,有些事情还是你亲自去办的好。”
夜流觞没有回答沈衣雪这话,他的目光在整个大殿中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一直垂手肃立的闵南亭身上。
然而还没有,等夜流觞来得及向闵南亭询问,沈衣雪就已经站起身来,她的声音依旧疲惫:“我累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好了。”
说完这话就不给夜流觞反应的机会,径直从宗主的座椅上站了起来。
沈衣雪的身子晃了一晃,似乎身上的气力已经无力支撑这具躯壳一般,看得身边的雪暮寒一阵心疼,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自己可以走!”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疲惫无力,然而却在疲惫无力中藏了一丝倔强,倔强中偏又有一丝自嘲的意味,“天魔宗的天魔妃,难道连站起来都要人扶着吗?”
雪暮寒的手悬在了半空,终于是无力的垂落了下去,耳畔再次传来沈衣雪低低的声音:“我好累,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可以吗?”
这是她第一次,唯一的一次没有称呼雪暮寒“师父”,也没有自称“衣雪”或者“弟子”,然而那低低的哀求却依旧让雪暮寒的心再次一颤,竟再也不忍拒绝她的要求。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从宗主的宝座上走下来,经过夜流觞的身边,朝着宗主大殿门外走去。
夜流觞同样的伸手去拉她,却再次被沈衣雪一侧身躲开。然后他便如雪暮寒一般,双手悬空托着一片虚无,却好像托着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一般。
然而他不是雪暮寒,自然也没有雪暮寒的那种隐忍。夜流觞急速转身,再一次朝着沈衣雪伸出手去!
这一次他当然没有抓空,只是隔着化雪禅衣传来的,她手臂上纤细的微凉让她的心禁不住一颤,再次低唤:“丫头,不许走!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沈衣雪被夜流觞大力拉住,一时竟然无力挣脱。她轻叹一声,缓缓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口气却是淡淡:“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那眼睛黑白分明,就如同浸润在冰水中的黑色水晶一般,清明中带着一丝彻骨寒意,让夜流觞不由一阵心虚,竟在那眼神的注视下,讪讪地缩了缩自己的手。
然而终究是没有放开,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坚持:“丫头,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衣雪微微皱眉,沉默着,只讲目光盯在那只自己手臂上的手。
夜流觞咬牙,选择无数她清冽微寒的目光,继续坚持道:“不,我不放!”
“夜流觞,不要为难这个丫头,好吗?”
不知何时历劫出现在大殿门口,隐藏在他波澜不惊的平淡表情下,是深深的无奈和怜惜。
他的目光,一一从雪暮寒,战天剑掠过,一直移到沈衣雪和夜流觞之间,最后也落在夜流觞那只抓住沈衣雪手臂的大手。
夜流觞也看到了历劫,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你凭什么说这话?”
历劫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却是越过夜流觞,直直地落在依旧悬浮在宗主宝座旁边,并未跟着沈衣雪的战天剑上:“你自己去问,看战天剑是否愿意告诉你。”
此言一出,沈衣雪的脸色甚至比夜流觞更加难看,她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挣开了夜流觞的那只手,一头便朝着大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历劫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了,自己明知道那个丫头在意,为何,突然就做起了在她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呢?
这句话,并不只是针对战天剑,同样也伤害了这个丫头呀!
历劫忽然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出口一刻自己的想法了!只是因为战天剑在鬼界时候,对于沈衣雪那一番指责之后,让她态度的骤然疏离吗?
历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正在懊悔之间,沈衣雪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他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解释,沈衣雪已经低低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对吗?”
历劫一愣,不解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种种的委屈,愤怒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流露出来,凝结成冰冷的火焰盯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周身发寒的同时又感觉真魂都在不停颤抖。
“丫头,我……”
历劫刚想开口,沈衣雪第二句话又一字一顿的从那失去血色的樱唇中吐出:“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你是想要阻止我的,对吗?”
不等历劫回答,沈衣雪先前逼近一步,目光咄咄,继续问了第三个问题:“当你发现有一个本应在修真界的妖修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发现阻止不了,这才决定顺应天意的,对吗?”
历劫突然发现,这三个问题,他似乎都只能答“是”,然而这一个“是”字,这一刻却突然重逾越千钧,让根本说不出口!
沈衣雪的脸色更加苍白,几近透明, 身子更是颤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素白花瓣,随时都要被风雨侵袭,最后零落成泥一般。
历劫的眼睛被那一抹苍白眼神刺得生疼,恍惚间,在鬼界一圈一圈地寻找她的时候,心中那种凄惶茫然,永远失去她一般的情绪,此刻竟然再度涌出,甚至更加强烈!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沈衣雪已经从他身边越过。骤然停顿下来的脚步,让历劫心头生出一丝庆幸。
然而沈衣雪接下来的话,却再一次将他的心打入无底深渊!
沈衣雪问:“历劫,当初在点星楼时,让我收下七彩锦囊,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会有今天,对吗?”
历劫的眉头一皱,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沈衣雪情绪骤然变化的原因。他的嘴唇动了动,然而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随着历劫的一声叹息,沈衣雪再次转身,只留给宗主大殿内所有的人,更确切的说是留给这三人一剑,一个单薄却又决绝的背影,离去!
第一个从殿内追出来的人,竟然是雪暮寒,他没有看战天剑,却朝着对方散发出一道神念:“我不知道你究竟对衣雪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我只想问,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在经过夜流觞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
言下之意,自然是让夜流觞留在宗主大殿内,了解有关情况再作决断。
夜流觞的脸色虽然难看,然而再触到雪暮寒的目光之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战天剑犹豫了片刻,也紧随者雪暮寒的身影超着沈衣雪离开的方向去追,在到了大殿门口的时候,却被历劫一把拦住:“你确定你现在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