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走的并不快,所以很快便被急匆匆的赶到雪暮寒追上。
一路上,不管是剑宗天魔宗或者弥勒宗的弟子,都有人跟她行礼,她也毫不理会,就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雪暮寒发现,沈衣雪走的方向,不是剑宗的任何一个地方。当然这么说也不对,她走的是一条通往剑宗外面的方向。
换句话说,沈衣雪这是要离开剑宗!
看着前面女子依旧单薄如初,就好像最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见到她的那样,再也看不到一丝刚才在宗主大殿中她那种属于天魔妃的光华气度。
这让雪暮寒有些心疼,心疼眼前女子身上,从一开始相遇到现在,都未曾改变过的那种无助。
沈衣雪感应到了身后的雪暮寒,然而她却不想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但是同时,她也没有加快速度摆脱雪暮寒的打算。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沿着剑宗青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前行,一直走到剑宗的宗门牌坊面前。
沈衣雪带着天魔宗和弥勒宗的人攻打剑宗的时候,在破剑宗护宗大阵的时候,这个宗门牌坊自然也未幸免于难。所以如今他们看到的,也是雪暮寒在这段时间之内临时匆匆建起来的。
“我先后两次打破了这个护宗大阵,”沈衣雪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不远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雪暮寒,“师父,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雪暮寒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停下来,更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澄澈如水晶一般似乎能够洞悉人心的眸子,不知为何,雪暮寒的心头竟然泛起一丝紧张来。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最后还是决定不隐瞒她:“这个问题,你用得着问吗?”
看着眼前简陋的宗门牌坊,再看看眼前风华绝代的女子,雪暮寒心中的苦涩更甚,嘴角的苦涩也更甚:“不止这些,还有被破坏的灵药园。我很头疼,自己怎么就收了一个只会惹祸的弟子?”
然而沈衣雪却没有笑,连一丝苦笑都没有,漆黑的瞳仁中带着一丝锐利的审视:“那么,在点星楼的时候,你为何要收我为徒?也和月瑶在人界助我,天机门赠送七彩锦囊,弥勒宗的妙观偷借我混沌飞舟是一个道理,为了剑宗不至于被灭宗吗?”
雪暮寒一愣,显然的没有想到沈衣雪的问题如此尖锐而直接,然而对方那认真的眼神也告诉他:她不想被再次敷衍,更不要听假话!
“不全是。”雪暮寒思索了一下,才看着沈衣雪,无比认真地说了这么三个字。
他当然知道沈衣雪不会满足于这三个字,于是又道:“记得当初在点星楼遇到你的时候,我只是不经意的扶了你一下,却不经意地发现你丹田被打碎,又是一副无助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雪暮寒的目光悠远,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应当中:“然而,没有一个修者是真正简单都无助的,就连那些普通人,背后也可以说有个天机门在撑腰!”
“于是我派言智去调查你,结果发现你竟然是从人界而来,而进入修真界的时间,竟然与师兄将轩辕剑残魂的宿主原铭劫到剑宗的时间相差不超过一个月。这个巧合让我不得不联想到,你在人界的时候与原铭有什么牵扯——这只是一种直觉。”
“当你向我求取归元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的气息竟然有些熟悉,似乎在拍卖场中感应到过。”雪暮寒完全陷入了回忆当中,“然而你的修为却又低到毫不起眼,这让我更加好奇起来。再加上那个时候我已经怀疑你与战天剑的关系,为了不给剑宗多树立一个敌人,我这才决定收你为徒。”
“这其中的缘由和目的,其实以前我就曾经对你说过。”雪暮寒叹了口气,“我并未说谎。”
“当然,同样有借机保你性命的意思,不想师兄他一错再错。”他认真的看着那双分明的澄澈无比,却偏又如晨雾般朦胧的眼睛,一字字认真道,“当然,我也怕当时天魔宗的人知道你的情况,将你带到天魔宗,那样定然会给剑宗培养出一个强敌来!”
“那我这个天魔女的身份,你是否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沈衣雪听了这许久,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那十二个字的谶言,你知道吗?”
雪暮寒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他再次叹息:“那十二个字的谶言,我当然知道,几乎整个修真界中高阶修者都知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在点星楼的时候,我却从未将你同天魔宗的天魔女联系到一起。只是单纯的你的寻找原铭,找剑宗报仇而来。”
“因为你的体内是七彩的混沌之气,而并非紫色的魔修真气。这让我一时没有往天魔女上去想。若是,在点星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天魔宗千年一出世的天魔女,只怕是违背道义良心,也会立刻将你诛杀,为剑宗免除后患!”
他的眼神依旧认真,也不回避沈衣雪的目光:“我相信,以当时我的实力,诛杀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天魔女,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现的?”沈衣雪继续追问。
雪暮寒发现自从在点星楼收了沈衣雪为入室弟子之后的一年多,自己叹息的次数就越来越多,而此时更是这一年之内次数最多的一天。
“因为有原铭的事情,我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你只是仇视剑宗。”雪暮寒思索着,缓缓道,“知道在夜流觞的继任大典之后,你被弥勒宗的枯蝉带到幽幻河畔,鬼修天罗出现,我才感觉到你并非只是剑宗仇敌这么简单……”
沈衣雪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对于当时的事情,她的印象完全都是在鬼界与丰都大帝交涉,被送回来之后,雪暮寒虽然也是重伤,然而夜流觞却几乎没了性命,所以她反而没有在自己这个便宜师父身上用太多的心思。
雪暮寒的话还在继续:“不过当时也只是隐约地有些猜测,并无完全确定,我也只是对你多了些防范而已。”
“随着之后的相处,你学习驭气所用的时间,比起其他修者来说,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还有在丹药坊的大船上,天机门弟子奇怪的态度,都让我的疑心越来越重。”雪暮寒道,“直到丹药坊所在的孤岛地火喷发,你我被困海面上,暴风雨将至的时候,你散发出神念的那一刻……”
这件事情沈衣雪当然也记得,自己甫一散发出神念,就被历劫感应到了,说自己的神念过于强大,不可轻易动用,然后还传了自己一个压制神念的法子。
当时她以为雪暮寒是被自己隐瞒了过去,因为在找到大船之后,雪暮寒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过。
雪暮寒看出了她的迷惑,于是解释道:“当时我也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后来细想却并非那么简单,尤其是你能够似乎能够洞悉玉佛子和师兄之间的阴谋算计,就更让我觉得疑惑。还有大船上的禁仙阵,也让我疑心,直到黑鹰的出现……”
沈衣雪都不知道,自己通过神念与历劫联系,让历劫将黑鹰带到着大船寻找陆地的行为,竟然让雪暮寒疑心至此。
却听雪暮寒继续道:“当时的黑鹰,连化形都做不到,又是如何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艘失去方向的大船的?”
沈衣雪问:“那个时候,你已经能够确定我天魔女的身份了吗?”
见到雪暮寒点头,她于是又问:“既然你说,如果在点星楼一开始就发现我天魔女的身份,必然会当场诛杀,以为剑宗免除后患,那么为何的丹药坊的大船上你真正确定之后,反而没有动手。不但没有动手,反而将我带到了剑宗呢?”
沈衣雪不等对方回答,又接着问:“不但将我带到了剑宗,还为了掩藏我的气息,带我去落冰湖,还默许我驾驭混沌飞舟偷偷前往天魔宗。最后在落冰湖看,更是为了让我离开剑宗而……”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无需在说下去,雪暮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分明那样一个明媚的人儿,如今却好像不满了乌云的天空。
不过到了现在,他也不想在隐瞒她什么了。有些话,再不说,只怕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衣雪,你要知道,修者修者,其实修的不但是各种功法,更是修的自己的心。”雪暮寒目光淡淡,如水一般拂过对面女子娇美的脸庞,“然而,修炼功法容易,修心难。因为人,有很多时候不是依着自己的理智在做事,而是依着自己的心。哪怕明知道是错的,也只能依着自己的本心去做,因为根本就不由自己控制!”
沈衣雪一怔,似乎明白了雪暮寒的意思,又似乎不太明白,正怔楞间,就见雪暮寒抬脚望宗门牌坊外走去:“衣雪,你既然到了剑宗的宗门牌坊处,那么就算天意如此吧!你我师徒一场也是缘分,就此分别,用不再见了。”
“什么?”沈衣雪一愣,追上雪暮寒,不解地望着对方,“师父,你要去哪里?”
雪暮寒伸出手,将她因为急切而跑到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替她拢到耳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原谅师父,未经你的同意,便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你的映秋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