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这句话之后,雪暮寒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心里当然明白,此时此刻沈衣雪突然提及那些被白玉沉改变体质修炼鬼修功法的剑宗弟子的下场,唯一的目的便是要他改变主意,同意她去审问白玉沉。
可是他却又不得不问,毕竟这涉及到的可是剑宗近一千弟子的性命!
此刻的剑宗,非比往昔,经历这一次天魔宗和弥勒宗的联合进攻,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不是他在最后关头同意归顺,只怕剑宗已是灭门在即!
这样的情况下,每一名剑宗弟子性命都是十分宝贵的,雪暮寒自认损失不起。
“鬼修功法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吞噬。”沈衣雪的声音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或者说,这件事情本身就与她无关。
“在修真界,鬼修可以吞噬魔修真气,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沈衣雪道,“其实,他们不但可以吞噬魔修真气,也可以吞噬同类的真气!”
雪暮寒的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沈衣雪挑挑眉毛望着他:“意思就是白玉沉,将这些人组成了一队,想想要集中起来对付天魔宗的魔修,结果却遇到了我和历劫。结果历劫慈悲心肠,不忍杀生,反而便宜了鬼修天罗。”
雪暮寒的脸色愈发难看:“什么叫便宜了鬼修天罗?”
“就是历劫在追着占据夜流觞身体的鬼修天罗的时候,再一次遇到了那支队伍!”沈衣雪我目光中带了微微的一丝嘲讽,“历劫的真气可以克制鬼修真气,这个你也是知道的。鬼修天罗不甘心坐以待毙,自然要想办法补充自己的真气……”
沈衣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然而那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雪暮寒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紧紧皱起眉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沉默了许久,雪暮寒才再次开口道:“审问,就不必了吧?去询问他一下,想必是个他应该是不会隐瞒的!”
沈衣雪怔了怔,这才明白雪暮寒的意思。其实也就是同意了,只是态度稍微缓和一些就好。
她微微欠了欠身:“既如此,多谢师父”
这一声“多谢师父”本属无意,只是在雪暮寒的耳中听来,却似乎带了那么一丝疏离。
她已经是天魔宗的天魔妃,根本就不必在乎刺他此时的意愿。在得了他的允许之后竟然还要说一声“多谢”,在雪暮寒听来,轻微的讽刺意外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
他的脸色在这一瞬似乎更加苍白,嘴唇动了动,嗫嚅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在看到对面沈衣雪清澈如同水晶一般的眼睛时,雪暮寒便知道,一切是自己多心了。
她那一声“师父”分明是出自真心,却让他误以为是浅浅的讽刺!
一时之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是对于沈衣雪的歉然心虚,一时又是对剑宗的愧疚,心绪对无比复杂,在心里交织成细密的大网,牢牢地禁锢着他,让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带他再次回了神的时候,声沈衣雪已经转身走出了五六步。
那背影单薄柔弱一如昨日,根本看不错她是什么风华绝代的天魔妃。雪暮寒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眼前这个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女子,还是当初那个受到自己训斥,心中沮丧,默默离开的女子。
雪暮寒的手,伸出,又收回来,然后再伸出,再收回来,如此一直重复了五六次,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衣雪!”
开口之后,他突然却又后悔了:他唤住她,想要说什么呢?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沈衣雪却已经转过身来:“师父还有何吩咐吗?”
这一声“师父”再次将雪暮寒的心刺疼,他的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身上,这一次确实带了些许的柔和:“你要随同历劫去鬼界,还有什么需要师父帮你去做的吗?”
沈衣雪脚步顿了一顿,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雪暮寒:“师父……”
从在剑心谷的时候,雪暮寒拒绝沈衣雪的提议,到沈衣雪带着天魔宗和弥勒宗的人攻打剑宗,期间两个人之间形成了疏离和隔阂,似乎在这一刻完全消弥于无形。
雪暮寒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自称了一声“师父”让她有了如此大的反应,看着她嘴角逐渐荡漾开的明媚笑容,如同晨雾中的一缕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让他的心也不禁跟着温暖了起来。
下一个,雪暮寒觉得那女子白衣若蝶,在他一个晃神,也许的一个眨眼的工夫,竟是如轻灵的鸟儿一般,朝着自己再一次飞奔而来!
待他回了神,一个娇柔中带着微凉气息的身子,已经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师父!”
雪暮寒耳畔再次传来她低低的,如同呢喃一般略带着撒娇意味,却又氤氲出许多惊喜的一声,这两个字好像浸润了蜜糖的丝绵一般,软而甜,直接渗进了他的心魂深处。
他感觉到对方正如同一个娇憨的少女一般,那头竟是微用了些力气的在他胸前拱了拱,柔软中带着馨香的发丝似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下巴,却让他的心再次微颤。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雪暮寒几乎连呼吸也顿住,就怕惊扰了此刻怀中那个如同孩子一般撒娇的女子。
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愿想,什么剑宗,什么天魔宗,什么师徒伦理,什么恩怨纷争,统统都抛诸脑后,只要她在他怀中停留,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便也足够他天长地久了。
怀中的少女抬起头,眼神明亮清澈,眨动时如繁星闪烁,她说:“师父,你不怪我了,是吗?”
师父,虽然不是他想要的,然而却终究比和她对立,比敌人这两个字要强太多。
淡淡惆怅化成的微微苦涩依旧弥漫心间,雪暮寒努力将自己定格在师父的地位上,扯出一个满是宠溺的微笑:“师父从来都不曾想过要怪你什么。”
沈衣雪的眼睛更加明亮:“就是是我带着天魔宗和弥勒宗的人攻打剑宗,你也不怪我吗?”
雪暮寒叹了口气:“师父只知道,你并没有统一修真界的野心。”
他一口一个地自称着“师父”,只为了无时无刻地不让自己忘记,自己于她来说,最好的身份便是师父!
心中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疼痛如蛛网蔓延,然而雪暮寒却已经分外满足,他抬起手臂,想要拥住怀中娇软温柔的身子,却在犹豫了一瞬之后,落在了她的肩头。
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者一般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雪暮寒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胸腔中全都是她的微甜气息,让他的心再一次忍不住轻颤。
他压下心头渐生的旖旎心思,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衣雪,你可知道,从一开始师父就猜到了你的身份,却没有猜到你还是天魔宗千年一出的天魔女,更不知道你在人界的时候便已经结识了夜流觞和护天道人历劫。”
“大师兄的所作所为,其实我也是看不惯的,所以当时我才会选择逃避,选择离开剑宗四处游历,哪怕是参见一些我一直不屑的活动,比如灵宝斋的拍卖场,圣兽宗和天魔宗的继任大典,也不愿回到宗门。就算落个眼不见,心不烦吧。”雪暮寒再次深深叹息,“这样也有借口不去替师兄做一些违心的事。”
“在点星楼遇到你,当时你又是刚从人界而来,与身具轩辕剑残魂的战天剑时间相距如此之短,不由得我多想。多番打探之后,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雪暮寒的目光骤然变得悠远深沉,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我心中明白,整件事情当中,最为无辜的一个便是你。但若是被师兄他们知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我不忍!”
雪暮寒就连声音中都充满了矛盾:“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宗多一个仇敌,这才决定收你为徒,只传授一些逃命的轻身功法,既不对宗门造成威胁,也让你在关键时刻能够逃得一条性命。”
他苦笑,叹息:“要怪,也只能怪师父对你不够真心,从一开始就算计你,无法感化你,消除你心中的怨恨和戾气,又怎么能够怪你?”
沈衣雪一直安静地听着,她对于雪暮寒一开始时候的防备与算计,她自然是心知肚明,雪暮寒曾经也承认过,然而如此坦白却还是第一次。
再回想自第一次从落冰湖回来之后,他的种种真心维护,沈衣雪的心也就逐渐柔软下来。
将头贴在他温暖的胸膛处,他说出每一个字时候引起的胸腔震动莫名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师父,她的真心愿意承认这个师父了!
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与夜流觞孤身潜入剑宗的剑心谷去救他,不是吗?
对于他一开始时候的防备与算计,她也早就选择了原谅不是吗?
雪暮寒垂下目光,看到了却的她乌黑的发丝,以及挽在发丝间晶莹中闪着丝丝缕缕金色光芒的伽蓝冰魄针。
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雪暮寒却知道她一定在安静地聆听,于是再次缓缓开口:“衣雪,师父求你一件事,可好?”
他犹豫着,选择这个时刻开口显然是破坏气氛,而且还会让她再一次误会,然而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他怕他再不说,就连说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怀中人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让雪暮寒的心再次跟着颤了颤,正要开口,便听沈衣雪道:“师父,是想要我原谅凌飞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