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锥生家回来，凌若立刻幻化出实体扑到玖兰枢身上，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埋首在他怀里，静默无语，紧闭的眼眸掩盖了黯然与怜悯。

意料之中的灾祸出现，如果不曾亲眼看见，心里或许只会难过一会儿，但当亲眼看见灾祸所导致的凄惨场面，那感触便会比听闻更渗入心里，画面久久挥之不去。那不曾逝去的少年，透着愤怒与绝望的眸子，在哀悼着惨剧，在哀悼着刹那间转变的命运。

纯血种的獠牙含有毒素，致命的毒素，当被纯血种所咬侥幸不死，便逃脱不了从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命运。她看见了，无比清晰的看见了锥生零颈侧的两颗牙印，鲜血淋漓，触目惊心。风光无限的吸血鬼猎人世家，一夜之间化为尘土飘散，大难不死的少年，再也没有了身为猎人的荣誉，而是坠落为猎人所不耻的吸血鬼！

“枢，接下来我哪里都不去，就陪在你身边。”良久，凌若轻柔中带着淡淡哀愁的声音缓缓响起。锥生一缕已离去，她不知道他躲在哪个角落，哪怕想与之道别，她也没有时间去慢慢寻找了。

玖兰枢那双红褐色的眸子微微低垂，静静地注视着凌若，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凌若柔顺细滑的墨黑长发，轻缓的语调微透着担心之意：“若，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事情令她一脸黯然的回来？打破抵死不肯实体的状况？说出刚才一番话？

“我刚刚去了锥生家，看见锥生夫妇被杀了，锥生一缕失踪了，锥生零被咬了。枢，绯樱闲跑去找锥生家报仇了。”觉得没有不可说的理由，而且玖兰枢迟早会知道锥生家的情况，凌若听到询问直接的回答今晚所见的情况，声音略微带着沙哑。

闻言，玖兰枢眼底闪过一道奇异的神色。他就猜到绯樱闲不会放过锥生一家，果然下手了吗？只不过……她在打什么主意？锥生一缕失踪应该是被她带走了，那么咬了锥生零是什么原因？略为思索了一番，玖兰枢蹙了蹙眉，眼眸顿时变得无比幽深。

顿了顿，他将那些需要整理的思绪一一敛起，一手将凌若搂紧，另一手轻轻抚着凌若的发顶，放柔声音安慰道：“若不是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吗？吸血鬼的世界很复杂，若不要去理会，也没有必要去理会，那些伤心难过的画面通通忘记吧。”

凌若虚应了一声：“嗯。”她只是暂时未曾从中缓过神，只要过些时日便好了。每次逝世游荡不同的世界，她看清了一点，那就是三千世界，最不缺少的便是悲剧！

“我们来下棋吧。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摆两个人的棋子，难得若幻化了实体，陪我下一盘。”玖兰枢的声音很温柔，嘴角挂着优雅的淡笑，可惜他的态度摆明了不是征询意见，而是说到做到，说完便直接将凌若带到沙发一侧坐下，然后动手摆弄棋盘，也不管凌若到底愿不愿意。

伸手执起亮白的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听着棋子落下与棋盘摩擦发出的清脆声响，凌若呆怔了会，脑中无数思绪纷至沓来，不禁缓缓勾唇，泛起怀念的浅笑。执子、放子，那宛如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一样如前般悦耳。

略微抬起头，凌若凝视着对面已逐渐褪去少年稚嫩，脸庞逐渐趋向成熟的纯血种少年，发自内心的说：“谢谢！”谢谢你借下棋的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将我不沉浸在那些黯然伤神的思绪里。谢谢这些年来的相伴，谢谢一直以来的温柔体贴……

玖兰枢闻言，手中动作一滞，抬头与凌若的目光对视，轻缓的声音透着复杂的意味：“若，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说谢字。”

凌若轻笑：“呵呵，有的时候还必须说啊。”将注意力拉回棋局，凌若皱紧了眉头。虽说玖兰枢为了开解她而拉她下棋，但下手也太狠太不留情了，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咬了一会下唇，凌若再度抬头，盯着玖兰枢哀怨的质问：“枢，你究竟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报复我？你是借安慰之名进行报复吧？”

玖兰枢放下一枚棋子，抬头注视着凌若，没有回答凌若的问题，反而正经的提醒道：“若，你的棋艺有待提高。”

闻言，凌若内心某条神经啪的一声响，蓦然断掉，额前青筋突出，眉毛跳动。很好，非常好！玖兰枢果然是在报复她之前惹他生气的事，亏她刚刚还对他说谢谢来着，真是谢错了！

死死瞪着玖兰枢，凌若攥紧拳头，猛地执起桌面上的棋子，奋力向着玖兰枢扔过去。只是，我们要知道，人与吸血鬼是有差距的，一位普通人与一位纯血种的差距更是明显。于是，哪怕凌若已将所有棋子扔完，也没有一颗扔中玖兰枢，所有棋子不是落在地面就是飞出几丈远，或者在接近玖兰枢时化成碎屑。

玖兰枢从沙发优雅的站了起来，抬腿迈步来到凌若的身前，将她搂在怀里，特地放轻的声音温柔至极，带着浓浓的忧愁呢喃道：“若，不要离开好吗？”

这声音犹如一阵轻柔的春风，轻轻飘飘的吹进了凌若的心，令她瞬间安静了下来。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下，最终还是环住了玖兰枢的身躯。

“对不起。”自古没有不散的宴席，时间到了，轮不到说一个不字。

玖兰枢闻言苦涩一笑，轻声道：“看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呢。若，我们还有多少相处的时间？在那仅剩不多的时间里，都留在我的身边吧。”

“嗯。”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在这个世界她只有两位朋友，一位是锥生一缕，一位是玖兰枢，锥生一缕离去，她只剩下玖兰枢，而且玖兰枢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不陪在他的身边，她又能陪在谁身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早已预知了分离，然而，当分离之日就在眼前，快到伸出手已触及不到的地步，凌若与玖兰枢连挣扎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