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兄妹阋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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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咸是从阮正义口里知道阮沅居然真的和秦亦峥在一起了。

起因是顾倾城回了巴黎之后跟阮正义探讨了一下“我儿子和你女儿在一起了我再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称呼比较混乱同时不利于小辈的感情发展”,阮正义一听,慌了神,再三表示没有关系,又绞尽脑汁从圈子里找出了一对类似情况的人家,对这种婆婆又是妈,公公又是爹的组合极尽溢美之词,什么节约资源有利于家庭和谐稳定云云,当然,最后的话题在顾女士一个曼妙的呵欠里收尾,阮正义被打发出了顾女士在丽兹酒店的长包房。

阮正义出了酒店就火急火燎打电话给了阮咸,在电话里,向来好性子的他简直是气急败坏,阮沅实在要和秦亦峥在一起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好歹他身上一半流着顾倾城的血液,可是他绝不能接受因为女儿要谈恋爱,然后他的恋情就要夭折的现实,他这把年纪谈一次恋爱少一次,阮沅他们年纪小,有的是机会谈恋爱,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一点不知道尊老。

接电话时,阮咸还以榫卯结构和新换的女友嵌合在一起,然而听着那头颠三倒四的叙述,嘴上还在笑着安抚自家老头,可是眼底却陡然进入冰原时代,原本放在女友胸脯上的手也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天鹅颈上,身下的女人本来还像条美人鱼似的在轻轻拧着身体,希望阮咸赶紧挂了电话,然而随着他手指逐渐收紧,美人鱼成了鱼干,发出了一声惨叫。阮咸这才松了手,他眯着眼睛凑近女人漂亮的脸孔,冰凉的手指停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上下摩挲,再次逐渐用力:“怎么,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任我为所欲为吗?”

空气变得稀薄,美丽的床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掰阮咸的手指,眼泪横流“求您,饶了我,求您。”

阮咸倏然松手,抽离出来,赤身裸体地下了床,高声喊道:“穆,把她给我丢出去。”说完就这么迈着长腿进了浴室。

拧开水阀,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浇下来,阮咸猛地打了个伶仃,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如果秦亦峥现在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射成筛子。

身体内的火气并没有被凉水浇灭,反而有要燎原的趋势,他素来清醒的大脑此刻完全无法理智的思考,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阮沅和秦亦峥在一起了,他们拥抱、接吻,甚至发生了关系,他就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疯,不,我不是嫉妒,秦亦峥不适合阮沅,他太危险,会带累她的。阮沅会受到伤害,她是温室里娇养大的花朵,狂风暴雨会毁了她。

阮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原本就欺霜赛雪般的肤色,在冷水的刺激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的一双蓝眼睛,却格外的亮,仿佛里面有两颗坍塌的行星正在燃烧。他动了动唇角,朝垂首而立的穆再次发出指令:“给我调一架飞机,我现在就要飞蔺川。”

穆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默默说了声“是。”

擦干身体,阮咸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猩红色的衬衣,慢条斯理地扣上扣子,戴好袖扣,套上黑色的西装外套和裤子,穿鞋,系鞋带,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马上要去接亲的新郎。

天气并不好,飞行员有点后悔跟了神经病老板,夜航也就罢了,这乌云滚滚的,也许马上就要有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阮咸到达阮沅公寓楼下时已经是中午了。上了楼,他先去敲阮沅的门。没有人应。他脸色越发难看,又去拍对门阿的门。

阿本来正躺在沙发上看叶芝的诗集,手边放着花茶,听见这裹挟着怒气的敲门声,她下意识的心中一凛,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不想带翻了茶杯,水泼在了她刚才看的那首《天国的嫁衣》上。

“如有天国锦,愿为君铺地。镶金复镶银,明暗日夜继。家贫锦难求,唯有以梦替。践履慎轻置,吾梦不堪碎。”

仿佛某种不祥之兆。她眼皮跳了跳,也顾不得去擦拭,赶紧跑去开门。

是阮咸。

阿还没来得及微笑,下一秒,她就被阮咸捏住了下颌:“阮沅呢?”他脸色铁青,像一头丢失了自己心爱宝石的暴龙。

阿不敢撒谎:“去了纽约。”

“和秦亦峥一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让你来蔺川做什么的?怎么,刚把你放出来两天,就找不着北了,真当自己是娇养的大小姐了?”

他从未对自己口出恶言,最多不过是笑话她蠢笨,其实和他相比,有几人不是笨人,她也从未因他的调侃而觉得难过,反倒有种隐秘的甜蜜和欢喜。此刻却觉得他的话,像一个耳光,打得她整个脑袋里都在嗡嗡嗡。脸上也是血潮似的一阵红一阵白。

穆站在阴影里,脸上有不忍的神情,想开口,又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怕更加触怒阮咸,只能往阴影更深重处缩了缩身子,怕阿难堪。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着那双让她心碎的蓝眼睛:“您是小姐的哥哥,关心小姐,爱护小姐都很正常,可是小姐已经是成年人了,她爱上谁,想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您不觉得您这样事事插手,件件过问,很逾矩吗?”

才多久,连这个仰仗他鼻息而活的小丫头也来教训她,阮咸怒极反笑,钳住阿下颌的手指愈发用力:“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阮沅又教了你什么天赋人权,让你觉得你可以对我的命令说不了?阮沅把你当做朋友,你就真当自己和阮家大小姐平起平坐了?”

阿闭了闭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眼皮里渗出来,心如死灰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她想,连下颌的痛也不觉得了。

“你有她公寓的钥匙吧,去给我把门打开。”阮沅松开了对她下巴的钳制,冷声道。

她垂着头,进屋拿了钥匙,打开了对面阮沅公寓的门。

阮咸一个人进去了。他四处打量着阮沅的公寓,如同国王在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阿站在门口,看着四处查看的阮咸,那样的狂躁,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见,仿佛一个捉奸的丈夫。

丈夫。

她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住了。

阮咸的面容在随处可见的男人生活的痕迹中变得愈发狰狞。

打开衣柜,衣柜里一半的男士衣物,就这样和阮沅的衣服裙子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拉开床头柜抽屉,那一盒开封的安全套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阮咸的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急遽收缩。

他再也看不得那床单上细小的褶皱,他无法想象那些褶皱是如何产生的。砰地一声关上阮沅的房门,阮咸拔出钥匙,走进阿的住所,大大剌剌地拖了把椅子,坐在门口。

“我倒要看看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黄昏时分,阮咸听见了走廊里阮沅的声音。

“累死了。为什么假期总是这么短,我都不想去上班了。都怪你,从此君王不早朝都是你害的。我本来是多敬业的一个职业女性啊。”

那声音那样娇,那样软,每一声都像拉出长丝的蜂蜜,恨不得将人的耳朵都要黏住。

阮咸霍然起身,走到门外,却看见阮沅跟无尾猴一样挂在秦亦峥身上,他的脸色又冷了两分,语气生硬地唤了一声“阮沅。”

“哥哥。”阮沅脸上有惊喜闪过,“你怎么来了?”

阮咸也不看她,只盯着秦亦峥,阴恻恻地开了口:“秦先生可记得当年的承诺?”

秦亦峥知道他说的是当年带走阮沅时要他答应的“离他妹妹远点儿”,默了半晌,沉声道:“情之所钟。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好她。”

“好一个情之所钟。”阮咸厉声道:“当年你对谢静蕙可也是情之所钟?结果如何?怀胎六个月的孕妇,被人宰了,说起来是因为她搞动物保护,得罪的人太多,可谁知道真假,或许真正要了她命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女人!肚子里怀的是你的种!秦亦峥,你不是信佛吗,这种横死的产妇应该是要下血池地狱的——”

阮沅忽然冷着脸朝阮咸胸口推了一把,“阮咸,你够了啊,别太过分。”

阮咸冷不防竟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他似乎有些愣住了,蓝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阮沅,你为了他,竟然朝我动手?”

“你不该说这些话。”阮沅金棕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阮咸,“不是我偏袒秦亦峥,只是你不该踩了别人的伤口,还拼命碾。”

阮咸的眼底有风暴在酝酿:“阮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旁这个男人的处境,他有多么危险,跟他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可能会遇到什么事。我是为了你好。我只有你一个妹妹,爸爸和南阿姨也只有你一个女儿,如果你出了事,你叫我们怎么办?”

阮沅伸手拉住秦亦峥的手,秦亦峥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潮涌,只能无声的握紧她的手。

“我爱他。我信他。”

“好。好。好。”阮咸连说了三声好,他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悲伤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多么想问出那句话——如果我要你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你是做秦亦峥的女人还是我阮咸的…妹妹?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阮咸的脸上又恢复成了他惯常的冷漠表情:“秦总家底厚的很,你既然跟了他,也就不用住在我给你买的公寓了。你现在用的是我的副卡,我会给你停掉。你开的那辆g55,明天我会让洁西卡来拿钥匙。”

阮沅冷笑:“经济制裁吗?主编职位是不是也要给我停掉?”

“那是董事会做出的决定,我一个人无权更该。我收回的只是我个人提供给你的馈赠。你还是阮家大小姐,以后老头归天,该留给你的遗产会留给你。我只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阮咸语气板板地说完又扭头看向阿:“你也收拾行李,准备跟我回去。”

少女垂着脑袋,低低地说了声“是。”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答应让她在这边读书的吗?”

阮咸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怎么,我做不得你的主,连我自己女人的主也做不得了?”他示威一般伸手将少女揽入怀中,少女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阮咸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怎么样,小阿,你是跟着我回去呢?还是留在这边当大学生。”阮咸的大拇指在少女花骨朵一般的唇瓣上轻轻游移。

“我跟少爷回去。”

阮沅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扫了扫阿,声音愈发冷淡:“我现在就收拾行李搬出去。”说完就拉着秦亦峥进了屋,又大力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瞬,阮沅眼睛就红了,她也不说话,只是把车钥匙、房子的钥匙收拢在一起,又去收纳间拖出一个大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鞋子自己日常用品。她也不叠,就把那些昂贵的衣裳鞋子囫囵往箱子里塞。

一件香槟色的小礼服裙大概是真丝的,一滴泪落在上面,迅速泅染成一个铜钱大小的水斑。

秦亦峥看了只觉得心如刀绞,伸手将阮沅拉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是我不好,让你们兄妹起了龃龉。你哥只是在气头上,还是心疼你的。”

“秦亦峥,我就只有你了。”阮沅抽抽噎噎道。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们俩相依为命,好不好?”秦亦峥一面说,一面从梳妆台的纸巾盒里抽了张面纸,轻柔地替她拭泪。又按着她的肩,让阮沅在床沿坐定。自己则有条不紊地将行李一件件收好放整齐,连搁在床头柜里的安全套都稳妥地收起来了。

阮沅看着他的动作,脸上莫明的一红,止了泪。

将行李收拾妥当,两个人拖着箱子先后出了门。

除了眼眶还微微有些泛红,阮沅脸上已经看不出哭的痕迹,她也不看阮咸,只是冷冷地说道:“房子钥匙和车钥匙我都放在玄关柜上了。”说完便径直进了电梯。

电梯逐渐合拢,她的脸在逐渐变为一线直至消失不见。阮咸的指关节是一片吓人的惨白,他就这么一直眯着眼看着那架电梯,许久才转身问忠心耿耿的随从:“秦亦峥是不是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叫秦瑞铖?”

“是。”

阮咸细白的手指拂过走廊里的盆栽,视线也垂落在这平淡无奇的植物上:“穆,你在热带地区生活过,热带那儿,在棕榈树、椰树这些高大的植物上经常能看到一些榕属植物小苗,初看非常弱小,好像会一直活在这些大树的阴影之下,可是用不了多久,榕属植物就会长成笼状,一点一点地绞杀它所包围的植物。”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雪白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发力,一片绿叶在指缝间蜷缩折皱,迸溅出一点绿色的液体。

穆看着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下的阮咸,不可自抑地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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