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桃花春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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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秦亦峥先于阮沅醒来。

她与自己对向而眠。他可以看见她娇俏的下巴,玲珑的乳和纤细的腰肢,秦亦峥忍不住想起了昨晚,她真像是一个糖人儿,那么甜,他几乎要化在她的糖液里。

阮沅是在秦亦峥的目光下醒来的。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他英俊的脸孔。她脑袋里陡然冒出那句烂大街的话来——每天醒来,你和阳光都在,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新年快乐。”秦亦峥微笑地望着她。

阮沅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是农历新年,赶紧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说来也是奇怪,男女之间,有时候仿佛非要灵与肉深入交流一番,才能真正贴近。昨晚两个人还有点尴尬于穿着睡衣或是浴衣的对方,今天这么赤身裸体地互相问候,倒是都神色自如了。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阮沅摇头。阮家人只过西历节日,她母亲那边倒是中西合璧,圣诞节也过,春节也过,不过因为南芷清常年在外,时差不定,所以她都是等着母亲打电话过来的。

“那待会儿和我一起去舅舅家拜年?”

他的舅舅,不就是顾倾城的哥哥吗?想到自家老爹和顾倾城的关系,阮沅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转瞬她想想自己都和顾姨的儿子睡了,便立时想开了。

“那我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

“不用。你还有礼物收。”秦亦峥一面说话,一面从床头柜上拿过了手机,准备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助理很快送了换洗衣物过来。两个人穿戴完毕,正想外出觅食,阮沅这才想起阿来,她有些汗颜地对秦亦峥说道:“对门有个小姑娘,叫阿,大名阮一蔓,她的身份有点特殊,是我哥当年捡回来的,一直养在他越南的小公馆里。”大概是怕秦亦峥产生某种不好的联想,她又补充道:“很纯洁的养着她,我哥每年差不多只有四个月待在那边,阿只有那四个月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烧的饭菜可好吃了。我一直劝我哥让她可以过和正常女孩子一样的生活,所以我到蔺川这边来的时候,我哥把她安排进了蔺川外国语学院法语专业读大二,又安排我们住在对门,互相有个照应。”

秦亦峥不动声色地听着,心底却对阮咸让阿来蔺川的真实动机存了几分怀疑。

阮沅去对面敲了阿的门,系着围裙的阿开了门,看见阮沅,她高兴地说道:“我煮了芝麻汤圆,还准备一会儿去喊你的——”然而她的话音却在看见阮沅身后的秦亦峥时,一下子顿住了。

阮沅赶紧介绍道:“阿,这是我男朋友,秦亦峥。”又怕阿不自在,郑重地把她介绍给秦亦峥:“这是阮一蔓,我的朋友。”

秦亦峥微微颔首,“你好,阿小姐。”

阿鲜少有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神态有些不自然:“秦先生,叫我阿就可以了。”说完,她猛地想起了还在煮着的汤圆,惊呼了一声“我的汤圆”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我们在阿这儿吃吧,她一个人在蔺川,又没什么熟人。”

秦亦峥点头,愈和她相处,愈发现她身上的美好之处。

见他们二人进来,阿眼睛里有欢喜闪过,秦亦峥一直在留心这个温顺的少女,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应该不是心中藏奸之辈。

三个人吃了汤圆,粉糯的面皮里是芬香四溢的芝麻陷,甜度宜人,阮沅赞不绝口,秦亦峥也很捧场地多吃了两个。

吃完之后,秦亦峥又很绅士地主动洗了锅碗。

阮沅最欣赏秦亦峥对女性的态度,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从未把她们当做“第二性”,不像现今一些男人,便是读到博士文凭,也能用洋文大谈天赋人权自由平等,可是真要和女人打起交道来,登时便暴露出满清遗老遗少的嘴脸来。穷形恶相,叫人作呕。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真好,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阿看着神采奕奕的阮沅,和昨晚的失魂落魄完全不同,都是因为秦亦峥吧。又想起她之前那样郑重地介绍自己为“我的朋友”,她算个什么,虽说越南的小公馆阮咸交给自己打理,其实还不是半仆半主,旁人看着,她至多也就算是阮咸消遣的玩意儿罢了,如何当得起阮家大小姐一声“朋友”。她这一生,大概都不可能和阮咸在一起了,阮沅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她也跟着觉得开心。至于阮咸的交待,也不过是怕阮沅受到伤害,既然阮沅认定了秦亦峥,其他人又何必去打搅他们的幸福?阿有了决断。

两个人告辞时,阮沅不忘叮嘱阿有事给她打电话。

到了地下车库,阮沅发觉秦亦峥换了辆奔驰,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之前的车呢?”

“有人讨厌破宾利,我就让助理顺便换了辆车过来。”

阮沅顿时大窘,其实她昨晚只是撒娇来着,不过她嘴硬惯了,哼了一声道:“本来就是破宾利啊,不是都被刮擦了吗?”

秦亦峥可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置喙,一面发动,一面给阮沅讲起了他舅舅家的情况。

阮沅知道顾倾城的哥哥顾逸夫,是著名的金融家。妻子商景湄也是世家出身,属于商家长房一脉,父母是有名的外交官,说起来商家两房也是有趣,原本长房从政,本该留在津京,二房经商,负责商家医疗产业和地产生意,留驻蔺川,不想长房两个子女倒是对政治半点兴趣没有,儿子商景川是有名的生物制药专家,女儿商景湄是颇有名望的油画家,长孙商渊成更是哈佛最年轻的医学博士,二房的子女偏偏在政治上有建树,长房和二房只好颠了个个儿。

“之前跟你讲过,我舅舅和我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就被迫分开了,我舅舅跟着我祖父,他本来是学物理的,后来改学了金融。他对我母亲一直抱有很深的愧疚,觉得是他自己无能,才让我母亲人生如此坎坷。爱屋及乌外加补偿心理,所以对我非常好,几乎把我当做亲子。我舅母与他少时就相识,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她是个非常温柔和善的女人,对我也非常好。我还有一个表弟一个表妹,表弟顾沛霖,表妹顾沛葭,都在国外读书。舅舅家在子女教育上比较西化和开明,所以春节这兄妹两也不一定回来。”

顾逸夫一家住在蔺川城郊的一幢独立的西式洋房里,泊了车,秦亦峥变戏法一般从车里拎出了几个礼品袋。阮沅要帮他提,却被秦亦峥支使着去按铃了。

随着铁艺大门徐徐打开,顾逸夫夫妻两竟然亲自出门来迎。

“舅舅、舅母,新年好。”

阮沅从善如流,“舅舅、舅母,新年好。”虽然跟复读机似的,但她的笑容仿佛热带的阳光,特别能打动人。顾逸夫夫妇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都看见了满意。

商景湄是画家,对长得漂亮的人本来就带有天生的好感,笑道:“这就是阮沅吧,远看像从沃特豪斯的画儿里走出来似的,我们亦峥真有眼光。”

阮沅偷看一眼秦亦峥,他的舅母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是他事先做的工作,心中不由又熨帖了几分。

进了屋,秦亦峥递上了礼物。顾逸夫也不和外甥客气,问道:“又给我们找了些什么好东西?”

“给舅妈找了点日本传统色颜彩,给您找了一个顾景舟先生的紫砂壶。”

商景湄笑起来:“有心了。”

坐定之后,有佣人端了茶点上来。大家闲闲地说了会话,阮沅本来还有点担心会被两位长辈问到家里的情况,又怕初来乍到插不进话,不想顾逸夫爽朗健谈,毫无架子;商景湄温柔如水,和若春风,又有秦亦峥处处护着,竟然聊得很是投机。

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说话的间隙里,商景湄一直在悄悄打量着阮沅,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不仅明艳,还生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阮沅,你长得非常有味道,我想给你画幅画可以吗?”

顾逸夫大笑,揶揄妻子:“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你就是手痒,想试试新颜料吧?”

商景湄剜了丈夫一眼,两个人都已经年纪不小了,可眉间眼底的情意却半点不输给热恋里的青年人。

阮沅看在眼里,忍不住艳羡,真希望若干年后,她和秦亦峥也能这样,琴瑟和鸣。于是便大大方方地说道:“舅母答应这幅画画好了之后送给我,我便给您当模特。”

这是真把他们当做自家长辈了,商景湄一双美丽的杏眼里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好,都依你。”

两个人相携去了二楼的画室。画室采光极好,巨大的落地窗正对屋外的花园,站在窗前,天光云影、鸟语花香可以悉数收拢入怀。

摆好画具,商景湄让阮沅在她对面的一张温莎椅上坐了,姿势请她随意。阮沅本以为要正襟危坐个老半天,不由松了口气。

“不要拘束,只是画一幅淡彩肖像画,不是油画,那个时间太长,你坐不住的。”商景湄说着朝阮沅眨了眨眼睛:“刚才你舅舅说得不错,一来我确实请你当回模特,二来忍不住想试试亦峥新送的颜料,三来想和你聊聊咱们女人之间的体己话。”说罢竟当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起天来。

两个人出身相近,聊了些衣服首饰之类的话题,愈发投契。商景湄忽然荡开了话题,“早上亦峥发信息过来,说要带女朋友来拜年,真把我们高兴坏了。又怕我们对你东问西问的不自在,把你的情况也简单说了,看他对你如此上心,我们也替他高兴。我和他父母十几岁就认识了,哎,也是天意弄人,只可怜了亦峥,夹在里面,左右为难。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一直颠沛流离的,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我也是女人,明白你心里头的刺。中国有句古话叫盖棺定论,我们不论死人的长短。所以有些话亦峥说不得,但你说我偏心也好,护短也好,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亦峥当年和谢静蕙在一起之后,一次跟我聊天,说谢小姐对动物们都那么有爱心,定然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估计和我处的来。他也是被他爹妈两个磨怕了,身边看见的大概也就他舅舅和我这么一对恩爱夫妻了,便下意识地拿我们当了模板典范。其实感情这东西哪是能依葫芦画瓢的。谢小姐我也见过一两次,人是好的,我总觉得两个人不般配,怎么形容呢?就像这两种颜料,白茶色和铁绀色。”商景湄拿起两支颜料,示意了一下:“配在一起不好看。”

“但感情的事,就跟穿鞋似的,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旁人也不好多置喙。后来出了那样的惨事,我们也担心他走不出来。你肯和他在一起,他舅舅和我真是太高兴了。”说到动情处,商景湄眼眶有些泛红,“我们请你多担待些,他惹你生气了,你就告诉舅妈,舅妈替你说他。”

“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她嘴角含笑,眼神坚定,商景湄看着眼底又是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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