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的报纸，A1版上醒目加大的字体撞进杜问初的眼眸：

“昔日木王，今日败宼——木王集团董事长杜复明今晨终被击毙”

杜问初颤抖不已，连捡起的勇气都没有。才几天的时间，木王集团倒了，她跟爸爸也天人永隔了。为什么会这样？什么叫“终被击毙”？这世上的人是有多希望爸爸死掉？他们难道都忘了，每年每年木王做的慈善有多少，帮助了多少人？

泪眼迷蒙，整幅版面的新闻杜问初很快就看不清楚了。她脑子里下起了雪花，白茫茫一片。

“我爸爸没有参与走私。”良久，杜问初擦干眼泪对叶沉说道。

沉在杂志里的脑袋微微一愣，缓缓挪开眼，直直望着杜问初，却不说话。

杜问初仿佛怕他不信似的，再一次狠狠强调：“我爸爸他不会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叶沉的眸子一动：“……但是现在都已经成了定局。”

杜问初的身体发抖，她摇头，眨落眼泪：“我要上诉。”

“凭你？”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初中才毕业，一朵长在温室里十六年的娇花？叶沉无情地露出一抹嘲弄。

杜问初激动地握起双拳：“你看不起我？”

叶沉沉默地点头：“你有什么？”

四个字，就把杜问初问得哑口无言。

对啊，她有什么？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关于木王，关于杜氏的所有一切光环美好都消失了。她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法从家里带出来，一个人被莫名其妙带到了何家。

“何叔叔！何叔叔会帮我。”任何一丝希望，她都想牢牢抓住，“他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一定相信爸爸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杜问初再等不及，转身就要出门。

“那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爸爸是走私案的主犯但是一直没有归案，按道理就算拒捕，周围的特警狙击手也不会笨到把他击毙，让这个案子死无对证。”叶沉缓缓放下杂志，“事情发生在早上，你看我爸从公司回来到现在，有跟你说什么吗？”

杜问初一震，回过头眼中划过一丝迷茫：“我不懂。“

“笨。”叶沉简单利落地评价，把杂志轻轻甩到茶几上，双手抄起口袋，长身而起，“这个案子有太多的疑点，而现在你爸爸已经死了，这就表示所有的不利证据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往他身上套。要是我爸爸有心的话，当时就可以走法律程序替你爸爸说话。但事实怎么样，你看得到。”

杜问初终于冷静下来。

从早上到现在，何晋裕都没有任何对这件事的表态，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其实从他把她带进何家的时候她就知道，何晋裕之所以会收养她，完全是想赚一个慈善家的口碑。他根本不想跟走私案扯上关系，他不会替爸爸出头……甚至……

她浑身发冷，因为心里的想法渐渐让她绝望。

甚至——爸爸的出事，跟何晋裕有关。

“我……我知道了。我会另外想办法……”杜问初慌张地掩饰心里的想法。面前的这个人，他是何晋裕的儿子。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杜问初的脑子现在很乱，“叶少爷，谢谢你今天帮了我。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就这样走了？”

叶沉的话，让杜问初脚步停滞。一抹温热的气息从背脊处传来，叶沉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身后。

杜问初的背脊发紧：“叶少爷还有事吗？”

“我告诉你这么多，你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来感谢我？”叶沉弯下身，凑在杜问初的耳边轻轻地说。

杜问初紧张地一把攥紧胸前被何天麒撕破的衣服。她闭上眼，仿佛看到叶沉邪笑的唇角。他把自己从何天麒的魔爪下救出，自己的确该感谢他。可是——可是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单纯。要怎么感谢？难道他也跟何天麒一样？

“叶……叶少爷想要怎么感谢？”她颤抖着问。

叶沉修长的手指慢慢在她的背上游走，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伴随着她的战栗，手指停在了她的后脖颈。那个敏感的地方，让杜问初狠狠吸了口气。

果然，他们是一样的！

“你说呢？”叶沉轻轻地说。

十六岁的她，还很青嫩。这样的青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叶沉在那个年纪永远没有体会过的。

杜问初紧紧地攥着衣服，被叶沉轻轻拨转身。眸中盈盈流光一闪，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呜呜呜……叶少爷，我现在……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做这个……而且，我的手断了……”

她脸色涨红，这样羞耻的话让她无地自容。可是鬼知道为什么，在转身前的那一刻她还想着要不要给他一巴掌然后夺门而逃，而转身后面对他的目光，她就只能说出这么让人脸红的话呢？

“啊！”杜问初痛呼。

叶沉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站直身子与她拉开距离：“你想多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珠宝相关知识吗？”

咦？是这个？

杜问初收住眼泪，怔怔看着叶沉。

叶沉往书桌努了一眼：“不是谁都能做我叶沉的老师。去，坐那里，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她误会他了啊……

杜问初不知怎么回事，心口一酸，眼泪又淌下来：“可是我的手断了……”还上着夹板。被叶沉瞪了一眼：“你的右手没事。”她只好抽抽嗒嗒地坐到书桌前。

“中间那个抽屉里有空白稿纸。”叶沉说道，在沙发坐下，捡起看到一半的杂志继续。

右边一共有三个抽屉，第一个是带锁的。杜问初轻轻拉了拉，是锁住的。目光落到第三个抽屉，那里没带锁……她瞟了叶沉一眼，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拿出几张稿纸，摆好工具，然而杜问初的眼神开始放空，盯着面前的白纸发呆。

叶沉从杂志里抬头。这笨丫头的眼泪为什么这么多？来得这么容易？被何天麒欺负得要死的时候，也不见她哭啊……

不知不觉，杜问初面前的稿纸都湿了。眼泪一滴两滴地落下，而她却毫无察觉。

那眼泪一滴两滴，都滴进了叶沉心里。而他，也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