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杜问初很局促。她第一次进叶沉住的地方，换句话说，在刚才之前，她对这个何家的私生子几乎没什么了解，更遑论会在大半夜到他的房间里坐着。

木王集团还没有倒台的时候，杜家在深城显赫一时，无数场商界的宴会上，她从没见过叶沉的身影。但没人会忽视他的存在，他是榕城名门叶氏的外孙。十九年前叶家小姐偷偷产下这个何家的私生子后，活活让自己的爸爸叶占成逼得跳江自杀。而刚出生不久的叶沉也被直接送到何家，自此叶家对他不闻不问。

叶沉住在何家主宅后面一处独立平房里。房间装修得干净简单，除了一张床以外，还有满满一面墙的书柜。杜问初惊诧地看到，里面大多数的书籍刊物都是关于珠宝古玩的。

“老张半个小时以后才能过来，你坚持得住吗？”叶沉打完电话过来，看到杜问初出神地看着他的书柜。他的视线跟着挪过去，把离杜问初最近的一本《宝石》拿出来，随手翻了几页，“怎么？你也有兴趣？”

杜问初不由自主地脸红：“木王集团对珠宝这一块也有涉猎……”

乌木走私案爆发之前，杜复明正在一门心思地抢占珠宝这块高地。从品牌酝酿到设计路线，未来发展走向等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到了水到渠成。可是“W.D”刚刚进入前期宣传，木王集团就被牵扯进了走私案中，并且快速消亡。

她从小对珠宝这块有很敏锐的感觉，有时候她会想，爸爸之所以要进入珠宝市场，是不是因为她？

想到杜复明，杜问初的眼圈一时发红。

叶沉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难过之处，把《宝石》塞进书柜：“你是杜家的千金，喜欢这些无可厚非。那你是觉得我涉足珠宝古玩很奇怪了？”所以才会用那么惊讶的眼光看这些书。

“没有，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杜问初急忙回答，脸涨得更红了，连心口都有些慌张燥热。说实话，她的确有几分奇怪。按道理，何氏主营珠宝，而叶氏主营古玩，叶沉两方面都涉足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他的身份这么尴尬，何晋裕会打算让这个私生子进入何氏吗？还有叶氏，听说这些年来从没有人关心过叶沉。

她的解释，叶沉好像无所谓，因为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样。这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何晋裕的问题。

杜问初觉得自己越解释越没底气，最后只好承认了：“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样想。叶少爷，如果你真的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比起叶沉没法直接接触相关教学资源来说，杜问初觉得以自己的功底教他应该完全没问题。再说，他的书桌上没有任何稿纸，倒是有几套画图工具，所以她猜想，叶沉一直不得其法。既然何晋裕不教他，那就她来教。

叶沉目光一闪：“你教我？”

“对啊。”杜问初眨眨一双诚意的眼睛。

叶沉的唇角一勾，似笑非笑。

杜问初一呆，原来他笑的时候这么好看！叶沉长得原本就俊秀，十九岁的生嫩年纪，眉宇中却有着时时刻刻的冷静。而且那一颦一蹙间，总有几分邪魅从他的眸子里流露。不难想象，未来的叶沉将会多么让人挪不开眼。

她见过何晋裕，眉目分明，气质儒雅，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是叶沉不像他，像叶家小姐吧？叶小姐难道是个冰美人？

“哎呀！”杜问初忍不住痛呼，扭头一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年轻医生，正在叨叨咕咕地跟叶沉说什么。

她刚才走神了吗？

“这位是老张的儿子，叫张言。”叶沉说道。

杜问初抿嘴笑笑：“张医生……你……”好字还没吐出来，张言给她上夹板就痛得她死去活来了。

张言连头都没抬：“还以为是你出事，我爸快急死了，马上打电话通知了榕城那边。”

“嗯。”叶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随手翻着一本杂志，淡淡应道。

张言的手一停，摇摇头：“叶沉你别不出声啊，现在榕城那边该怎么解释？”

叶沉这才微微抬了抬下巴，双眸盯着张言：“解释不解释，有区别吗？”

老张跟他的儿子在他被送到何家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负责照顾他的身体，更定期向榕城叶家禀告他在这边的状况。可是无论他的情况是好是坏，榕城那边听了之后都没有什么后续反应。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老张每次都打错了电话。

这话暂时堵住了张言的嘴，作为陪着叶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这打死了只吐血不说话的性格可真让人讨厌。小的时候何天麒干了坏事栽赃给他，他也一声不吭，被罗美娟那臭婆娘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好像每次这种事情发生不久，何天麒总会惹上更大的麻烦捅到何晋裕那里去，连罗美娟都会连带被骂。

好吧，他一点都不想承认，其实惹到这个冷角色是件很麻烦很糟糕的事情。小小年纪的他，已经着实有了一番“睚眦必报”的手段。

给杜问初上完夹板固定好，张言好像头一回认真打量自己的病人：“咦？你不是杜家小姐？”

看着他满眼的问号，杜问初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刚才叫得有多惨，让她自己都觉得很惭愧。不过张言跟叶沉两个就好像完全听不到一样，一直都在干自己的事。

“谢谢你张医生。”杜问初向他道谢。这是叶家专门给叶沉配备的私人医生，现在已经超过了他的职能范围。

张言却毫不避讳地流露出对她的同情，拍拍她的肩：“杜小姐，节哀顺变。”说着提起自己的医药工具箱，冲叶沉摆摆手，“我先走了。”

“嗯。”叶沉还是淡淡应了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张医生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节哀顺变？”杜问初的眼眶发红，咬住唇盯着看杂志的叶沉。心里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可是她就是不想面对，不想承认。

叶沉抬头：“你以为何天麒是在骗你？”杜复明的确被击毙了，就在今天早上。他随手把茶几上的深城早报丢给她，“看完记得放回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