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热得邪，闷热，干烧。早上七点巨大的太阳就悬在头顶上，照得周围白得亮眼，让人心烦。

李萌他们这些天一天化验三次，李萌自己只化验一次，而且有时杨先伟很少给她抽血，通常都是验便、验尿。除了不能出帐篷以外，坐在帐篷里也不觉得当实验体有多吓人，心里就渐渐有点放松。

虽然天气太热，但从帐篷里一眼望去，远处看不到房屋村落，只能看到一排排的树，还有隐约可见的田地。李建国叹气说今年不知道有没有插秧种地，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啊。

不种可惜地，又觉得种了那事情就多了，人至少一天要去地里看几回，现在城市里都管的那么严，乡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杨先伟没事就来找李家人说话，每回来都给李萌带点东西。他们住在这里一日三餐就是矿泉水和饼干，方便面也有，不过是干吃，这边的营地上不许生火。他就偶尔给李萌拿一盒柠檬味的喉糖，拿一包火腿肠，拿一包乡巴佬鸡蛋之类的。

都是小零食，何况他又管着他们这群人，李建国就都让李萌接下来了。最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psp，给李萌让她玩，还说没电了给他，他去充。

李家慢慢觉得杨先伟这个人还算不错。李建国就想跟他打听这个研究室的事。杨先伟早就想告诉他们了，就是一直觉得他们问了再说比较好，他主动过去说人家不一定会相信。

他也知道李家人把他看成坏人了，只是没办法才跟他一起去的。

“这次研究所新搬了个地方，到那里大家住在一起，我就在隔壁楼办公，那里很安全，吃的喝的都由国家专门送过来。还有图书室和游戏室，还有一个很大的操场。”杨先伟尽量把研究室的生活描述的普通一点，安全一点，好让李家人放心。

但李建国更想知道他们要怎么对实验体。既然说了是实验体，肯定是要做实验的，都做什么实验？

这个杨先伟就不肯说了，只是说这个还需要研究，现在还不好说。在研究所的时候，对实验体有几种不同的说法。一方面有些激进，认为应该先测试一下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具有抗体了。

杨先伟当然在大力反对的。想也知道万一不是，那不是就要出人命了吗？再说这么多实验体，难道要一个个试过来？

研究所虽然看起来牛气，里面的人个个牛气冲天，但谁也不想担太大的责任。所以之前没人提，当杨先伟冒出头要挑这个担子了，压力就都冲着他来了。种种提案报上来，压着他点头。

杨先伟死活不肯，所以一直不敢吐口说实验要怎么进行。他就是这么死拖着，连回研究所的日期都故意安排在其他人的后面。现在还没有回研究所的实验体只剩下他这一批了。

他拖着，肯定没人敢在他没回来前冒出来先做事，一定是等他回去了，顶着他的名再做，那时就算出事也是算在他头上的。

杨先伟属意的还是以动物实验为主。实验体到了研究所就先住着，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就行了，具体的实验细节他一个人也没透露。没事的时候就自己心里想，连写下来都不敢。

六月二十日很快到了。

付中尉让人开来两辆车，没有安排护卫车。其一是从这里到长梅机场只有四个小时的路途，中途不必停下来，直接开过去就行。高速上还有监控和高速警。

其二是这一片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车上还有卫星定位，真出了事不到赶过去也是很快的。但少将认为不可能会有事，难道会有外国间谍来截吗？何必浪费人力呢？

两辆车上跟了四个人，都配了武器。司机和另一个士兵坐在驾驶室里，驾驶室和后面的座位之间有铁丝网。李萌他们早就换了研究所发的衣服，纯棉的一套，看起来像运动服。

李萌拿到的是一套粉白相间的，相当可爱。连鞋子都是粉白相间的，内衣、袜子都是成套的。李爸爸的是深蓝色的，李妈妈是天蓝色的。衣服的号码很全，手感和样式都不错，不像小厂出的。

杨先伟还特地给她拿了一个小包，让她装着零食和游戏机。游戏机已经提前充满了电，让她上飞机还能继续玩。

出了帐篷要排队上车了，李萌才看到卢圆，当时就惊叫起来。

“卢圆？你怎么也在这里？”李萌一叫，杨先伟看到了就赶紧过来。卢圆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李爸爸和李妈妈？走过来说：“叔叔好，阿姨好。”然后想拉着李萌到一边说话，杨先伟过来推着他们一堆人上车。

十一个人分两辆车坐，李萌一家三口，加上卢圆，杨先伟把刑警赵昌也推上来了，然后他自己也坐了上来。两个助理只好上另一辆车。

卢圆和李萌坐一起说话。卢圆穿了一身黄白相间的，手上也提个小包，里面也有游戏机和零食。

杨先伟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说：“这里头就你们两个最小，没事说说话吧。”

赵昌坐在杨先伟旁边，之前他跟卢圆一个帐篷的时候很照顾这个小女孩，心里很生气杨先伟怎么把这么个小姑娘也拉来当实验体？他能理解他找不到人自愿，但也不能乱拉人啊。

他当警察的时候有任务完不成，像抓吸毒啊抓盗窃啊，有时也会找人来冒充一下，但那要么是亲戚，要么是哥们。只要不留案底，充个数也没什么为难的。但当实验体又不是什么轻松事，他哄个小姑娘太没良心了。

今天一看还有一个，眉毛早就皱起来了。

杨先伟跟他从市三院起就打交道，对他的个性也算了解，看他脸色就好就笑着说：“赵警官又要教训我了。”

赵昌不客气：“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杨先伟就笑笑不说话。

汽车在高速上开得很快，没有别的车需要避让，只有他们这两辆。司机又是开惯军车的，一上路就直接飚到二百，把车开的要飞起来一样。

颠了一会儿，卢圆先受不了了，一埋头早饭全吐出来了。她虽然离开父母从小自己照顾自己，但家庭性格都很细致，喜欢的也是细致的生活。没人娇惯她，她自己就把自己娇惯起来了。别说没坐过这么疯狂的车，除了跟李萌卢圆一起出去时坐公交车，她连摩的都从来不坐。只要自己出门，一直是打的。

她一吐，本来想忍着的李妈妈也吐了，倒是李萌没什么事，就是刚帮卢圆拍后背，一看李妈妈吐，突然吓哭了。

杨先伟一看立刻喊停车。

他一直很担心李萌会出现问题，已经发生过多起实验体离开家后不久就精神崩溃，无法安抚。所以他一直很小心的照顾李萌，希望能让她不要感觉‘我马上就要去当实验体了，好可怕’。

肖远梅出事立刻加重了李萌的心理负担，他要做的就是赶紧让她放松下来。

司机是士兵，对于有人吐了就停车很不理解，回头说：“把窗户开开散散味，要吐对着外面吐吧。一会儿就要到了。”

杨先伟看看李萌一会儿功夫脸都白了，坚持要停车。

无奈之下，车停下来了。第二辆车跟着停下来，两个助理的其中一个跳下来问怎么回事，听说要让车里的人休息一下，就有点不以为然，认为杨先伟小题大作。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回研究室去，而且这些人都签过合约了，也同意了，现在不能这么闹脾气啊。

他们不想等，说要先开车走，早点赶到机场上飞机等他们。

杨先伟点头让他们先走了，反正这两个助理一直不服他。其实他们三个学历差不多，在研究室的资历也差不多，他一飞冲天当了研究室的三把手，这两个沦落到要给他当助理的份上，心理不平衡很正常。

他先把卢圆扶下来，再把肖远梅扶下来，让李萌扶着她看看远处，吹吹风，等不晕了再走。

他也有点想拿架子。他不到，飞机是绝对不会起飞的，助理们到的再早有什么用？

赵昌就到路边去挖点土回来，把车上的污物给盖住再清理出去。

李萌其实觉得是她害了李妈妈和李爸爸，一直有压力。她一直想要不是当时她一口答应了要去当实验体，搞不好根本不会有这件事。都是她答应了，杨先伟肯定是咬住不放，妈妈和爸爸没办法才想跟她一起去。

她扶着妈妈吹风，一边哭。李妈妈吹了一会儿风好受多了，她主要是年纪摆在这里，还有就是这车开的实在太野蛮了。见她哭就安慰，“不哭，不哭，妈好受多了。”

李建国蹲下又站起来，在周围走了几圈，很不好意思的对杨先伟说他想拉肚子。

杨先伟觉得有点可笑，但这也是个事，就问他能不能坚持？到了机场就有厕所了。李建国苦着脸很不好意思的说：“早上起来就想拉，我一紧张就有这毛病，本来想忍忍，不过现在真不行了，快出来了。”

“那就去吧。”杨先伟说。

“行，谢谢啊。”

李建国去问李萌要纸巾，李萌正拿着纸巾给李妈妈擦嘴，剩下半包都给他了。他拿着就要找地方，问题是一条大路前后都是一马平川，毫无遮掩的地方。他翻下高速栏杆，滑到地上，这一片全是荒芜的野地，就是没有草，全是土，附近也没有树。

他在下面，上面的人就看不到他了。

杨先伟勾头看，他习惯性的注意着李建国，倒是不认为他会扔下妻子和女儿逃走，要逃走当初就不会签字了。

但开车的和跟车的士兵不知道这个，他们有接到命令，绝不能让这些人丢了一个或少了一个，全都要好好的送到机场去看着他们上飞机。

“下面的那个！不许乱走！你跑哪去了？再跑开枪了啊！”一个士兵喊，一个早就一手摸枪，一撑高速栏杆跳了下去，看样子是要去找李建国。

李萌吓傻了，肖远梅也吓坏了，两个人一起往士兵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别开枪！！他是去上厕所！”

“我爸是去上厕所！你不要开枪！！”

杨先伟赶紧去劝士兵不要紧张，不要开枪，然后又跑去拦着李萌和肖远梅，不让她们太激动。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啊。”说着他也跟着翻过栏杆跑到下头去了。剩下的那个士兵就留在上面一脸谨慎的看着这些剩下的人，他要保证这些人不出事。不过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兄弟会在下面出什么事。

但五分钟后没有一个人上来，这下谁都知道有问题了。

小士兵才十八九岁，虽然拿着枪，却没开过。但人很机警，他是军人，一想事情就容易想严重。就像现在，虽然留在上面的人都知道事情有点不对，赵昌是猜下面打起来了？但没听到吵架的声音。他是刑警，接的都是治安类的案件。

小士兵想的就有点问题，他认为下面可能有埋伏，要么就是杨先伟和李建国两人联手把那个小士兵干掉了，从顺序上看，一个人先下去，引那个士兵下去，然后另一个人再下去，正好两个打一个。

他一想就怒发冲冠，眼睛也红了。赵昌过来跟他说：“我跟你一起下去看看吧。”

“不许动！你们都不许动！”小士兵把这些人都当成了一伙的。他对着高速路下面喊：“许卫国！许卫国！应一声！！”

没有人应。

小士兵举着枪把这些人都赶到车上，前后门狠狠摔上，举着枪也跟着跳到高速路下面去了。

高速路下是个斜土坡，一看好像都能看到，其实下来才知道这下面挺大的，坡也很高，上面看野草都是贴着地长的，下来才知道野草和野灌木都长得很高，能藏人。

他举着枪趴在地上，慢慢往前面蹭，一边前进一边小心埋伏。等他看到另一个小士兵趴在地上的时候，没忍住爬起来就跑过去，还以为人已经死了，试了心跳呼吸，没找到伤口才发现人只是晕过去了。

但是刚才的那两个人没见着。

人呢？

他正举着枪四处张望就听见头顶上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糟了！他们跑了！！一摸身上，通话机在汽车上挂着呢！

他顾不上战友了，连滚带爬上了土坡就看到那辆车已经开远了。

李建国上车后把杨先伟往驾驶座旁边一扔，用钥匙发动汽车，一踩油门就飞驰而去，车扑出去就差点栽倒，连突突了好几下才平稳了。

他到现在头上还都是汗呢，背上也全湿了。

隔着铁丝网，后面的人都看傻眼了。赵昌有职业习惯，立刻质问李建国：“你想干什么？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

李建国没理他，他只顾着一手举着枪指着杨先伟呢。

杨先伟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头脑现在全是混乱的。他下去的时候李建国正在那个倒地的士兵身上摸东西，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还赶紧跑过去问怎么了，结果李建国一把将枪拿在手上指着他。

“不许动，我会开枪的。下乡时用过老乡的土枪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