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没多久我们就飞回了巴勒莫。除了g川了平还要为即将到来的订婚仪式准备,所以并没有同行。
到达巴勒莫之后,我先回公寓放了行李,紧接着就直奔基里奥内罗总部基地。找到γ的时候,他正在活动室里玩他的宝贝台球。
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他头都没抬,依旧俯着身子用球杆对准了台面上的蓝色小球,只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哟,回来了?”
我在门口停了一下:“嗯,刚下飞机。”说着就关上门走进去,“γ。”我决定开门见山,“关于你上次给我的匣子……你知道很多人都在觊觎着它吧?”
“咚”
球杆狠狠击在球面上,发出激烈的脆响。γ看着那球猛地撞上桌角,又借势反弹了一下,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入球袋中,这才缓缓直起身来哼了声:“嗬,匣子。” 他这样说着,一面擦拭着球杆一面扭过头来看我,挑起的眉峰间依然是慵懒的笑意,“遇到那帮人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流从胃里蹿上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隐隐觉得那大概有愤怒或者委屈。他的笑容刺得我双眼发疼,我捂着胃部,低下头去闭了闭眼,才又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为什么要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给我?”
他微微一虚眼眸,紫黑色的瞳中露出抹我不是那么熟悉的冷色:“害怕的话就回基里奥内罗。”
回?
我靠到墙上,感觉自己的胃越来越不舒服了:“我不记得自己加入过基里奥内罗,哪来的‘回’?”
γ勾起一边的唇角,突然放下球杆走过来:“哦?看样子你还是在坚持着那可笑的幼稚想法啊。”他在我面前停下,缓缓俯过身来,右手撩开我的刘海落在我额上,迫使着我仰起脸看他,“全黑和全白,你应该很清楚——这条道路没有折中的选择。半吊子的想法是绝对不行的。”
他的手微凉,掌心的薄茧摩擦过我的肌肤。他浅浅的呼吸随着嘴唇开合的动作撒上来,空气里有似曾相识的绿茶香气。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类似脸红心跳的预兆,只是努力睁大了眼看着他依旧带笑的脸,那对眸子里却冷冷的没有丝毫笑意。
我怎么可以忘记了,这个人是基里奥内罗的雷守,是拥有玛列指环的守护者之一,是那个黑暗的地下社会里被人畏惧着的电光γ。
除了aria,他独一无二的温柔不会留给其他任何人。
可是……他难道不是那个一直看着我长大的γ吗?
我觉得眼睛很痛,胃部的疼痛更甚。可我依旧倔强地看着他,双眼一眨不眨:“我可以的。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平衡点给你看。”
我想我这个时候应该算是心平气和的,不急躁,也不慌乱。我只是想要他知道,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到我想要的生活,我有选择的权利。
我看到他双眉一蹙,紧接着低下头来更加严肃地盯住我。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倏的放开手退了几步:“后来那匣子怎么样了?”
这个话题转得有些突兀,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才接到:“送人了。”
他好笑地挑了挑眉,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轻笑一声后就又转过身去拿起了他的球杆:“还真是你的作风。”
我看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将自己完全靠在墙面上,右手紧紧按住胃部。果然不应该不吃午饭就直接过来的,早知道就答应g田的邀请了。
大概是听我没有动静,γ再次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同时他微微一皱眉:“没吃午饭?”
被发现了……于是我只好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家伙……胃不好就不要没吃饭还到处乱跑。”说着已拉过我的手往餐厅的方向走过去,“快去吃饭!”
寒风瞬间迎面扑来。清凉的空气顿时刺得我一个激灵。
雪停了已经很久,但户外还积着厚厚的白雪,包围着这一带的树林一片银装素裹,风声中有此起彼伏的簌簌声。
我任由他带着我穿越这片皑皑纯白,脚下踩过满地柔软。他的掌心温热宽大,醇厚的暖意依旧与我十四岁那年无异。
原来……自那以后已经有十年了。从最开始的执著,到现在的释然,我想我真的成长了许多,也将继续得到成长。
你说,是不是这样?
我低下头勾起唇角,胃部的不适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悄然缓解了许多。
γ的温柔本就该只属于aria。可是幸好,我们依然可以像家人一样。我可以把我们当作是家人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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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时候,事务所里安排我去德国参加一个合作项目。期间接到g川了平发来的订婚仪式的邀请,无奈工作中途不能离开,只好送了份礼物去并盛。
等到项目结束回到巴勒莫已经是四月了。
天气渐渐转暖,我回到公寓之后正考虑着把冬衣之类的收拾一下,手机突然响起来。
“啊,栗山さん,已经到了吗?”g田的声音依旧暖洋洋的。我记得上飞机前正给他发过邮件,没想到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了:“嗯,刚回到公寓里。”
他像是松了口气,语气里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现在方便吗?”顿了几秒,又补充道,“嗯……稍微有点事情。”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正习惯性挠着脸的景象,不由笑起来:“嗯,我现在正空着。”
那边的声音雀跃起来:“那太好了。快到晚饭时间了,顺便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我来公寓楼下接你吧。”
我一一应了,结束通话后迅速将一片狼藉的客厅草草收拾了一下,又换好衣服出门,走到楼下的时候g田还没有到。
初春的西西里有朦胧的阳光带着暖意浮上来。我懒洋洋地靠在大门口晒着太阳等人,不多久就有辆车在面前停下。g田打开车门走出来,一身休闲装衬得整个人越发颀长:“等很久了吗?”他笑着,一边替我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我摇摇头,坐进去:“没多久。”扭过头去见他也正好坐进驾驶座,便直接问道,“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事情?”
发动汽车的动作一顿,他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啊……那个……”g田微微别开视线,目光游移着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看他这个样子,我直觉是和京子有关的事情。果然,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伸长手臂从后座拿来张红色的请柬递给我:“嗯,就是这个。”
我怔了一下,这才谨慎地从他手里接过来。翻开封面,里面寥寥数语写得清清楚楚——g田和京子将在六月订婚。
汽车在同一时间向前驶去。我眨眨眼,不知为什么竟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将请柬收进包里,我扭头看他:“六月末,你们的毕业仪式结束了吗?”
他看我一眼,棕色的眸里像有水光流转着:“嗯,爸爸和九代目特意把时间安排在这个时候就是为了等我和京子都正式毕业。”说完,便又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本来是想晚一点再通知大家的,可我担心栗山さん万一又像大哥那时候那样很忙的话就糟糕了,所以说得早了些……”
我点点头,将视线收回来。
冷不防就想到回来那天在机场里的g田和京子。女子依然温温柔柔地握着男子的手,眸光清澈柔软,婉转的声音里满是阳光的纤细。再加上现在的情况,看样子他和京子之间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这么想着就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届的学弟竟然就要订婚了,而自己却还是孑然一人,就会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没用了。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但又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触,只是空荡荡的。怎么说我经历的事情都要比他多那么点吧?
像是约好了似的,在g田和我说过他的订婚仪式之后,第二天aira也把我叫了回去,说是彭格列要在六月举行十代首领的继承仪式,让我到时候同行。
我一边接过aria递过来的水杯,一边将那请柬翻了翻,疑惑道:“为什么要带我去?”
“你和彭格列十世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她笑看我一眼,拍了拍我脑袋,“所以九世跟我说希望你也能去看看。”
可我跟他在黑手党的事情上毕竟扯不上什么关系,而且我想,我们彼此都不希望和对方在这件事情上扯上关系。
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请柬发呆,aria走回她的办公桌边,拿起那上面的另一份请柬,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一会,继续道:“继承式的时间正好是他订婚仪式的后面一天,这个订婚礼也是想要向所有人宣布g田纲吉在彭格列、乃至整个黑手党世界的地位吧。”
听见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aria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祥的意图,但那意图被包含在层层叠叠的假象背后,她看不分明,我更加看不分明。
“在彭格列的地位……吗?”我低声自语着,又将视线落在请柬封面那镏金的黑字上,“aria,你说,g田在彭格列……”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后面的话,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我想说,他在彭格列的地位是不是巩固?莫非彭格列内部到现在还有不满他的势力?
可是这种猜测并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东西。虽然aria并不会在意什么,但我不喜欢这样擅自揣摩别人的事情,就好像在窥探别人的隐私一样。这种感觉并不好。
幸好aria明白我的意思。她笑了笑,随手将请柬接过去,和另一份一起放在了书桌上:“彭格列十世还很年轻,而且目前又出现了很多变数,还有很多新兴的家族在觊觎着彭格列在黑手党中的地位。”
她抬起头来,湛蓝的瞳仁像广阔无垠的天空般纯粹辽远,“虽然有点早,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千寻,到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aria有着某种神秘的预知能力,那似乎是血液里流传下来的东西,不过我说不清楚。然而这个瞬间,我突然就想到,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知道了这个六月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无法确定什么,我想就算是aria大概也无法确定。
然后,就到了那个六月。那个——
我终生都无法忘记的六月。
一切大概都是从这里结束,又从这里开始。
又或者,其实从更早一点的时候,它就已经结束,也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