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那日滚下陡坡的殷离,着实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山道本就偏僻,荒无人烟,唯有时不时的鸟鸣声,平添殷离心头的烦闷。
“杀千刀的赵敏!等本姑娘逃出去了定将你的脸也划烂,然后用我养的好宝贝招呼你!”
“赵敏!周芷若!你们两个小贱♀人!丑八怪!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做万人唾弃的老姑婆!”
“来人啊!救命啊!”
……
直叫唤得嗓子干哑,天色也渐渐暗去,方才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山间夜寒露重,枝叶间的晨露滴在殷离脸上,娇俏的少女被惊醒,打了个哆嗦,蜷缩着身子四下打量着,茂密的树丛与昨日并无二致,赵敏始终未曾出现,动了动伤腿,钻心的疼,殷离“嘶”了一声,绝望感涌上心头,从隐隐啜泣到放声大哭,痛哭声盘桓在山林之间,“想不到我殷离竟要死在这种鬼地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一个朝秦暮楚的爹爹,自幼失去娘亲,行走江湖又遇到一个只把我当做棋子的师父,喜欢的小冤家还那般对我!如今先被周芷若暗算,修为尽毁,又为赵敏所累,断腿无依!老天爷,你不公!”
咒怨声一声连着一声,格外凄厉,殷离喊累了,从怀里掏出那块珍视的木牌,逐字轻抚过,叹道:“他果真有先见之明,如此这般,这木碑也算物尽其用了。”
“喂!你是人是鬼?”
清亮的嗓音打断殷离的自怨自艾,她怔了怔,竟忘了作反应,山上又传来喊话声:“喂!如果是活人你就应我一声!”
殷离将木牌在包袱里收好,拖着伤腿爬出树丛,往陡坡上望去,竟是个满面尘土的少年,嘴巴里叼着一根草。她奋力挥了挥手,高喊道:“少侠救救我!我遭人陷害摔下山坡,伤了一条腿!”
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黑黢黢的眼珠转了转,道:“要我救你可以,你要如何报答我?”
“报答?”殷离皱眉,“你想要甚么?”
“这个么……”少年摸了摸下巴,殷离不待那人说话,捡起一块石子往上丢,牵动到腿,疼得她直冒冷汗,“先说好,本姑娘心有所属,可不会以身相许!”
“哈哈!”少年笑声倒是爽朗,“放心,本大爷对女人不感兴趣!况且姑娘那副尊荣,我也敬谢不敏。”
“你——”殷离有求于人,发作不得,软下声道:“那少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若小女子能力所及,必定好生报答!”
“好说,只要一些财物便可。”少年捻了捻指尖,贪婪之色毕露无遗。
殷离不动声色,心里早已骂开,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若少侠要的话自不是问题,多少都可以。”
“真的?”少年用力咬了一下草根,撇过头啐了一口将草杆吐掉,“你等着,我去找能救你的东西。”
少年折回之时果真抱着一堆藤蔓,编成一根长绳放了下去,道:“姑娘,你自行爬上来罢。”
藤蔓垂至殷离手边,她急声道:“少侠送佛送到西,我右腿断了,使不上力气,若非如此我早就上去了。”
“那你待如何?”
“我将藤蔓绑在腰间,少侠拉我上去。”殷离有求于人,好言好语与那少年商量,“酬劳自然不会少,千两黄金如何?”
“千……”少年瞪大双目,喉头动了动,“我怎知道你是不是诓我?看姑娘你与我一样,一副穷酸样。”
殷离“嘿嘿”一笑,道:“我敢许你千两,那定是千两,左右我现在是半个残废,若少侠救我上去后我无法兑现承诺,你大可将我再丢下来。”
少年舔了舔唇,应下了殷离,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人拉了上来,“来,手给我,我拽你上来。”
“姑娘一言既出,可得值九个鼎。”少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时用袖子擦擦额际滚落的汗,
“这千两黄金当真得来不易。”
“哼!你怎么不说你没用,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拉了一个姑娘家便气喘如牛。”殷离靠在山石上整了整衣物。
少年闻言登时坐起,“姑娘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手伸出来。”
少年亟不可待地摊开手,只觉得掌心一凉,赫然是一只长满绒毛、通体雪白的蜘蛛,少年“啊”的一声失声大叫,缩手便甩,眨眼的工夫指尖一痛,立时有血渗出,“好疼!你这女人好恶毒,不给钱还暗算我!”
少年说罢伸手就要去抓殷离,却被她一声喝退:“你敢动我试试?这蜘蛛可是我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剧毒无匹,你动得越快就死得越快!”
蜘蛛爬回殷离的掌心,被她小心收起。少年再看向右手,已是乌黑一片,且麻痒感蔓延到整个手臂,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那张还算俊俏的脸黑一块白一块,少年屈膝跪下来叩了几个响头,“姑奶奶,钱我不要了,求求您网开一面把解药给小的罢?”
“我本不是知恩不图报,食言而肥的人,是你这人无赖在先,我也让你尝尝孤立无援等死的滋味。”殷离抱起双臂,“解药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些条件。”
“哎,姑奶奶您说甚么就是甚么,小的半个‘不’字也不敢说。”少年又叩了两个头,眼眶已然红了。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甚么样子?”殷离皱着眉,捏着少年的下巴将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巴。
“姑娘,这是?”
“暂时抑制毒性的药,你想要活命,还是得听我的。千两黄金,我也会给你,期限就不得而知了。”
“是!是!”少年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先背我下山罢,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殷离拍了拍少年的头,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快落下来的眼泪。
在少年背上的时候殷离才发现,这名男子不仅与她身高相当,身材也过于纤细了,简直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她扯了扯少年的左耳,道:“你怎么会来峨眉?”
“小人是少林派来峨眉送信的。”
“送信?甚么信?”
“少林捉了魔教的金毛狮王谢逊,听说要在端阳节举办屠狮大会,师父差我给各大门派送请柬。”少年小心翼翼地答着。
殷离扬了扬眉,道:“周芷若答应去了?”
少年一愣方才意识到殷离口中的“周芷若”乃是峨眉现任掌门,只得唯唯诺诺地应道:“是的,周掌门允诺会准时赴会。”
“那明教呢?你给明教送信了没?”
少年不明所以,道:“方丈和师父并未差遣我给明教送信,况且明教乃是魔教,在整个江湖都是恶名昭彰的,少林的盛会怎会邀请魔教?”
殷离不满地又扯了扯他的耳朵,疼得他直唤“饶命”,“我告诉你,明教才不是什么魔教,倒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比如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少林寺弟子。”
言毕,殷离思忖着,暗道:“少林寺的屠狮大会想必声势浩大,明教也该得到消息,那么阿牛哥一定会设法营救他义父,我若是去少林,一来可助他一臂之力,二来也可揭穿赵敏与周芷若那些个丑恶的嘴脸。”
“姑娘,快到山脚了,可否把解药赐给我?”
“解药来得可没那么容易,我还需你为我办一件事。”
“姑娘尽管说。”
殷离娇媚一笑,道:“我腿脚不方便,你送我去少林寺,届时解药与酬劳双手奉上。”
少年汗流浃背,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奈何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不得不从,下了山殷离让他寻了一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姑娘为何要去少林。”少年端来清水让殷离擦拭,好奇问道。
殷离剜了少年一眼,道:“要你去你便去,难道不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说完将汗巾丢到他脸上,“你自己擦擦,脏得跟猫儿似的。”
“那姑娘,这食宿的钱……”
殷离从怀里掏出一只深色布袋,在手里颠了颠,道:“这里面的金叶子,恐怕够咱们俩到少林寺了。”
少年慌忙摸了摸腰间,腿脚一软险些摔倒,泫然欲泣,喃喃道:“够了……够了……足够了……”
殷离唤住他,“喂,你叫甚么名字?这一路上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地称呼你。”
少年步履不稳,无精打采地道:“小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寿比南山寿南山正是我。”
殷离忍俊不禁,玩味地道:“寿比南山,寿南山,呵呵。”见寿南山要出门,又出声道:“等等,你还没问我呢!”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寿南山憨然一笑,恭敬地矮下腰。
“我叫蛛儿。”
寿南山关上殷离的房门,走远了见四下无人,方才将铜盆与汗巾摔在地上,骂骂咧咧道:“蛛儿!名字和人一样丑!卖到青楼都没个好价钱!臭婆娘,看大爷解毒了怎么收拾你!奶奶的,这次老子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