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半敛双眸,思忖着如何安抚殷离,却不小心碰着她的腿,疼得她“哎哟”一声,“赵敏,我腿摔断了,你轻点儿!”
赵敏计上心来,寻来树枝替殷离将断腿接好固定住,道:“腿骨刚接好不可贸然行动。”
“那我要如何上去?”殷离仰望陡坡,使起小性子,捡起石子往赵敏身上丢,“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掉下来。”
“若非你扮鬼吓我在先,我又怎会摔下来,你这是恶人先告状!”赵敏避开小石子,满面怒容,“你这全是咎由自取。”
“你!”殷离气急,指着赵敏全身发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难怪周芷若与你被我吓得屁滚尿流,你俩根本是一丘之貉!”
“你见过她了?”
“见过又怎样?”殷离揉着伤腿,撇过脸不理会赵敏,赵敏哪里肯依,又贴着殷离坐下,道:
“她去哪里了?”
“被我吓死了。”
“死了?”赵敏眼皮一跳,捏住殷离的伤腿,眼神转为凌厉,“你对她做甚么了?”
殷离疼得冷汗涔涔,咬着牙痛斥道:“赵敏你这个妖女!蛇蝎心肠!你与周芷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殷离话音未落赵敏手里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殷离痛脚被捉住动弹不得,虚汗沿着轮廓滴下,赵敏冷着声道:“蛛儿姑娘,本来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我与你无冤无仇,可你既已瞧见我与芷若的关系,她亦知道留你不得,如今你还嘴硬,我赵敏的刀下亡魂不介意多你一个。”
“要杀便杀……讲……讲那么多废话作甚……”
“杀是要杀,非但如此,我赵敏还要做个好人,将你心爱的阿牛哥送下地府与你团聚,好让你们二人做对真正的鬼夫妻。”
“你……你不许……”殷离本就痛楚难当,又被赵敏提及心上人,豆大的泪珠簌簌而下,竟像个孩子般哭起来,“赵敏……你欺负……欺负人……”
赵敏卸了几分力道,道:“那你告诉我,芷若哪里去了?”
“她与一般,见到我像是见了鬼,我知她心虚,便想吓她一吓,谁曾想她像发了狂,手中的剑一阵乱舞使出轻功跑了,我追她不上,靠在树丛里小憩,后来你便出现了……”
赵敏见她委屈的模样,知她没有撒谎,收回了手,道:“其实当日在岛上伤你的人不是芷若。”
“除了她还有谁?”殷离咬牙切齿,半是疼痛半是愤恨。
“当时岛上除了你我等五人,还有第六人。”见殷离错愕的眼神,赵敏继续道:“那是我的属下,他不放心我,躲在船上随我们出了海,直到波斯人离去方才上了岸。”
“你的意思是,你的下属为了保全你的名誉才意图杀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也许你只是在为周芷若脱罪。”殷离瞪圆一双杏仁眼,全然是不可思议。
“相信与否全在于你,又或者你认为芷若会放心由我孤身一人昏迷着出海?”赵敏未曾道破点明,一切点到即止,如何猜测和判断皆取决于殷离,起身掸去粗布衣服上的灰尘,转身便走,殷离出声阻止,“妖女,你这便要走了?”
“不走又该如何?”
“那……那我呢?”
“你不是惦记着你的阿牛哥?”赵敏戏谑的眼光落在木牌上,“我这便去带他来见你。”
“此话当真?”殷离收起心底的窃喜,此刻喜出望外太早,赵敏的心计与出尔反尔她不是第一次领教。
赵敏眨眨眼睛,“你猜?”
这一耽搁,天色已沉,赵敏复又在后山绕了一圈皆无周芷若踪迹,正欲悻悻而归之际,隐约闻见神武大殿传来丝竹之音,赵敏发足狂奔,心底酸涩的情愫在不断发酵,挤压得胸腔都在痛。
大殿热闹非凡,峨眉弟子无一例外红光满面,愉悦和喜庆做不得假,耳边仿佛传来嗡鸣声,炸得赵敏一时竟站不稳身子。
“宋师兄与周师姐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没想到周师姐早已对宋师兄芳心暗许。”
赵敏稳住心神,透过大殿未寻见新人的踪影,想必已送去了洞房,循着白日里走过的路火急火燎地赶去。
平生头一次祈求佛祖她的推断是对的,也是头一次让赵敏失了固有的自信。一路无阻,想来峨眉上下皆沉浸在婚礼之中,窗内红烛摇曳,倒映出一双璧人的剪影,随着烛光晃动,赵敏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伴着渐渐靠近的剪影烟消云散,她早该一把火烧了这洞房。
“谁?”刻意压低的碎玉之声落入耳中,一只纤手自背后按在赵敏背上,赵敏心头一坠,扣住那只手一回身便想擒住她,原本狰狞的疤痕在烛光之下更让赵敏显得鬼魅,那人脸色一白,未及叫喊已被赵敏以吻封口,沉重的呼吸打在鼻翼间,暗香丛生。
说不清失而复得的情感,却像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撩得人忽悲忽喜,乍然瞧见朝思暮念的人依旧如记忆里一样身着青衫,眉间的朱砂仿佛烙在她心口上,烫得吓人,温润的唇移到她耳廓边,轻轻开阖,“芷若,是我。”
周芷若周身涌出的戾气化了个干净,原本曲起的五指也敛去了杀招,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多久,没有被这人好好抱过了?
“谁在那里?”一道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周芷若如梦初醒,拉着赵敏从暗处走出,现身在灯火下,将她掩在身后,肃然道:“是我。”
“掌门。”峨眉弟子收了剑,齐齐行礼。
“嗯,你们为何不在前殿庆贺?”周芷若的嗓音依旧淡淡的,赵敏藏在她背后,小指缠起她的发尾,一圈一圈,周芷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掌门人。”丁敏君道:“洞房遭贼人破坏,我们师姐妹正欲将那贼人捉拿,讨个公道。”言语间目光未曾从周芷若身后的赵敏身上挪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有财物损失?”
丁敏君一怔,道:“回掌门,没有。”
“那此事便算了罢,我峨眉大喜之日,也许有人心有不甘,只是小打小闹,若我们当真,未免损了峨眉的气度。”周芷若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赵敏俏脸却一阵清白交接,好个周芷若,损她小肚鸡肠。
“咦,你不是白日里那个小哥?”年轻的女弟子似是认出了赵敏,“你怎还在峨眉?莫非毁坏洞房的便是你?”
“小师傅说笑了,小的早便说过,仰慕峨眉掌门,想向她请教些参禅悟道的事儿。”赵敏似模似样地双手合十,念叨了句“阿弥陀佛”。
“满口胡言,你若是有心求佛,也该上那少林,跑来峨眉撒什么泼!”
“好了!”周芷若沉下声,“此事到此为止,既然这位公子有那个心,便与我同去佛堂罢,今晚是周师妹与宋公子大婚之喜,在此处吵嚷成何体统,散了罢。”
“是。”周芷若动了气,众峨眉弟子亦不敢多言,行了礼便要鱼贯而出,“丁师姐。”周芷若唤住丁敏君,“今晚之事,望师姐与众师姐妹好生解释,若有流言蜚语传出,师姐自知后果。”
“谨遵掌门人谕。”丁敏君面上恭顺,轻甩的衣袖泄露出满腹不甘。
待人走了个干净,周芷若瞧了眼已灰暗一片的窗户,轻声叹息,赵敏牵过她的手,五指冰凉,掌心却是热的,周芷若合拢五指回握住她,柔声道:“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