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动,周芷若迷失在自己营造的梦魇里,她似乎沉睡了许久,久到沧海桑田,赵敏的一颦一笑变得模糊且渐渐远去,她尖叫着伸手去抓,碰到的地方化作流沙从指尖倾泻而下,她哭,哭得撕心裂肺,没有人拥抱她,温柔地说,芷若,不要哭,我在你身边。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敏敏!”
是谁?是谁在唤赵敏的名字?周芷若试图睁开双眼,亲眼看一看那名字的主人,她思念她,她的柔情,她的霸道,她的偏执,她的一切一切。
“敏敏!”房门被推开,一名相貌英挺,壮硕高大的男子跨入赵敏的闺房,身上着的是蒙古服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内室,未寻得赵敏反倒在床上寻着了一颗沧海遗珠,苍白的脸色遮不住令人倾倒的容颜,不逊于病西施的光华,紧抿的双唇令人有一亲芳泽的旖旎幻想,男子放轻了脚步,就着床沿坐下,宽大的手掌浮在周芷若脸颊上,随着曲线移动,激动和兴奋令他的手轻轻颤抖。
“哥。”男子的动作伴着一道不悦的声音戛然而止,透着数九寒天的温度的声音使王保保不寒而栗,难以置信是来自他最亲爱的妹妹,赵敏疾步走至床边,放下帷帐,隔绝了王保保依依不舍的视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保保讪讪地从床边站起身,转而走向外厅,一步三回头,赵敏倏地蹙起眉头,固执地挡在床前,直到王保保从视线消失方才对着被遮蔽得严实的床顿了顿足追了出去。
红颜祸水。
“敏敏……”王保保放下端到唇边的茶盏,面带讨好地望着赵敏。
“哥,此事免谈。”
“为甚么?”王保保是个粗人,直来直去,“那位姑娘是谁?怎么会在你房中?既然做哥哥的喜欢,不如将她送予哥哥我做个侧妃,你也多个嫂嫂不好么?”
“大哥,天下的女人只要你喜欢,敏敏都可以为你讨来,唯独她,不行。”赵敏说得斩钉截铁,眼里是王保保熟悉的决绝,赵敏决定的事,从不可能更改。
“为什么?”
“哥哥可知道她是谁?”
王保保将头上的毡帽取下搁在桌上,言语中多了几分兴趣,“谁?”
“她便是峨眉新任掌门,周芷若。”赵敏漫不经心地吹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见王保保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浅笑道,“万安寺一役,明教破坏了我控制武林的计划,事到如今她将是我计划延续的重要棋子。”
“哦?”论谋略,王保保与赵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王保保摸着腮边的胡渣,道:“为兄不明白,那个小小的峨眉掌门与将武林纳入咱们的掌控范围有何关系?”
“傻哥哥,你可知道峨眉历代掌门都拥有一个巨大的秘密么?”赵敏半倚在软榻上,眉眼稍稍飞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淡色的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关于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
王保保倒抽一口凉气,“可是那武林至尊的宝刀屠龙和倚天剑?”
“正是。所以周芷若,你动不得。”
“没想到小美人大有来头,可是妹妹你将她带在身边她就会将秘密告诉你?”
赵敏斜了王保保一眼,道:“我与周芷若大有羁绊,问出秘密只是时日问题,这点你自是不必担心。”
“我还是不懂,是什么样的恩惠会让她不顾峨眉的祖训将那秘密告诉你,敏敏……”王保保还欲继续却被赵敏打断,“此事我自有计较,大哥你不必知道太多,妹妹劝你少打她主意,已经那么多嫂嫂了还不懂珍惜。”
王保保嘿嘿直笑,道:“对了,敏敏,昨夜有刺客偷袭,我与父王彼时醉得不醒人事,你没受伤吧?”
“托大哥的福,小妹安然无恙。”
“又是张无忌那个明教魔头!”王保保一拳砸在桌面上,“敏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想你一定有所耳闻,都传你与那魔头有……”王保保欲说还休,“你老实告诉哥哥,是不是有这回事?”
赵敏抿唇,没有正面回答,“哥哥认为呢?”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你都不许再与那明教叛党有来往!父王让我多劝劝你,我汝阳王府的掌上明珠岂是那等山野村民能匹配的?”王保保握着赵敏的手,语气急切,“敏敏,剿灭明教的事交给哥哥,你不会为了一个反贼置天下不顾罢?”
“自是不会,在敏敏心中,天下大业才是首要,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镜中月水中花。”
王保保长舒一口气,“妹妹能这么想,哥哥便放心了。”
赵敏呵笑出声,“哥哥放心,敏敏不会被情爱蒙蔽双眼,断不会再错付终身!”
兄妹俩又谈了一些朝廷内的形势,王保保起身告辞,临别又瞧了一眼珠帘,望眼欲穿,“妹妹,套出秘密后……”
“那时再议。”
王保保顿时喜上眉梢,抚掌而笑,“哈哈,好,到时再议,妹妹,哥哥先行一步去处理公务了。”
婢女与王保保错身而过,婢女向王保保行礼,端着汤药进房,“郡主,这是按吩咐煎的药。”
“放着吧,我自己来。”赵敏下榻,挥退了婢女。
黑褐色的中药,倒映出赵敏挣扎的表情,周芷若,周芷若,我该拿你如何是好?是该爱,还是该恨?刺鼻的药味,赵敏唤来小婢又备了些蜜饯。
穿过珠帘,越过屏风,手指在幔帐上徘徊,心下一横,掀开那层阻隔物,印入眼帘的是周芷若面无表情的脸,和失神的双目。
她醒了。想她醒来又不愿她醒来,若不醒来,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诉说那些痴缠的过往,若醒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赵敏端药的手一颤,药碗险些脱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你醒了?既然醒了,喝药。”
赵敏忐忑,她是何时醒的?与大哥的谈话她听去了多少?
周芷若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一动,似是后知后觉,慢慢的头也偏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敏,逼得赵敏心底的懦弱无所遁形,她黑白分明的瞳仁动了动,笑得一点也不开心,声音嘶哑得让人心痛,“敏敏,我真的,不是故意。”
“甚么故意不故意的,起来喝药。”赵敏靠床头坐下,扶着周芷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明明盖了三条被褥,形销骨立的身体还是冰得吓人,舀了一勺药吹凉递到周芷若唇边,周芷若怔住,她犹记得赵敏第一次喂她吃饭笨手笨脚的样子,伊人依旧,时光不再,赵敏见周芷若不愿张嘴,微恼,“周姊姊,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一个喂一个喝,气氛惊得骇人,两人心头都藏着一头野兽,随时会咬人,汤药见底,赵敏将一包蜜饯塞到周芷若手里,道:“吃了罢,药苦。”
“敏敏,倚天剑和屠龙刀呢?”药苦,也比不过心里的苦,是不是终究背道而驰了?
“怎么?不愿意敷衍我了?我就说周姊姊怎么会愿意放弃明教教主夫人的身份回来找我,还替我挡暗器,原来是急着拿回你处心积虑偷来的东西。”
赵敏的言语像无形的刀剑将周芷若伤得体无完肤,每寸肌肤都透出隐隐的痛意,赵敏把瓷碗摔在地上,碎裂了一地,她霍地起身,取下墙上那幅她亲手绘下的周芷若,丢在周芷若面前,又在那看似平整的墙壁上摸出一个暗格,拿出黑色的包袱,亦丢到周芷若面前,转身,泪流满面,“带着你的刀剑滚啊?还有那幅画,也带走。”
“赵敏。”她唤她。赵敏没有回头,轻轻抬起头睁大眼睛,她是骄傲的邵敏郡主。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翻转过来,沉溺在悲伤情绪的赵敏并没有太多的力气反抗,周芷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得赵敏一个踉跄倒在身后的床上,她伏在赵敏身上,全身如同虚脱一般,赵敏还未回神,周芷若毫无血色的唇已经压了上来,辗转缠绵,贝齿被撬开,萦绕在舌尖的是苦涩的药味,赵敏心如鹿撞,情人间甜蜜的举动却让她不禁多出几分心疼。
黑色的包袱被抖开,露出断为两截的倚天剑和屠龙刀,周芷若执起赵敏的手,亲吻她手背上她亲口制造的咬痕,眼泪滴落在赵敏刚被吻过的唇上,“赵敏,我且问你,天下与我,你要哪个?”
“不可以都要么?”赵敏另一只手抚上周芷若的脸,被她躲开,赵敏显得焦躁不安,“我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冲突!你不属于明教,你不需要与朝廷作对,我们……”
“蒙汉不两立。”周芷若缓缓从赵敏身上退离,“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践踏汉人,你的丰功伟业将是踩着无数同胞的尸体建立的,你不是想知道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么?屠龙刀里碰巧藏着你一统天下的秘密……”包袱被卷起落在周芷若身上,她不断后退,赵敏伸出手臂想拥抱她,可惜距离在拉远,“我不曾后悔爱过你,这样的刻骨铭心,不会有第二次,可是我很小心眼,我想做你心里最重要的,不管是人,还是事……”
“芷若……”
冷香犹在,眼前却空无一人。周芷若穿梭在无人的巷子里,不顾撕裂的伤口,心痛。蒙汉不两立,可笑的借口,她只是恐惧,以天下为先的赵敏,会不会终有一天为了天下牺牲她,那漫不经心的“那时再议”,四个字,伤得她遍体鳞伤,在天下之后,你的家人是否也比我重要?
藏好刀剑,周芷若吩咐小二替她买了衣物和一些金疮药,准备休整几日返回峨眉。下楼寻小二哥买些路上必要的干粮时,只听一声“芷若”,一道挺拔的身影已至面前,将她纳入怀中,“芷若,你让我好找!”
却是张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