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谢逊抢上三步,又是呼呼两拳击出,成昆还了两掌,复退三步。赵敏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轻声道:“成昆使的似乎是少林九阳功。”周芷若如何能听不出枕边人的弦外之音,“敏敏可是对这九阳功有所动心?”“咦?”赵敏故作惊讶,“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周芷若莞尔着不再接话,眼神半刻不敢离开那恶斗的二人,黛眉倏忽紧蹙,赵敏即便对于周芷若的熟视无睹有所不满亦不敢明示,“芷若觉得他师徒二人何人技高一筹?”
“明面上看似谢大侠占着上风……”说话间,谢逊呼呼打出十二拳,成昆连退数十步,赵敏的食指一下下敲击着周芷若微凉的掌心,不紧不慢的节奏酝酿着那话里有话,“一练七伤,七者皆伤。”
唇齿闭合之间,谢逊呕出一口血,周芷若握紧那不安份的指尖,赵敏不再动弹。
“阿弥陀佛。”饶是空智六根清净多年,仍难掩愤愤,“圆真,我师兄当年传你这少林九阳功,是教你用来害人的么?”
成昆冷笑一声,道:“我恩师命丧七伤拳下,今日我是为恩师报仇雪耻,何错之有?”话音刚落,后招又起,丝毫不愿吝啬半刻令谢逊喘息的时间。
“若再斗得数十拳,义父定当身亡!”张无忌急得将将要哭出来,转身便欲屈膝下跪,“望赵姑娘与周姑娘施以援手,他日无忌必结草衔环以报……”
“张教主!”周芷若伸手虚扶住张无忌,“我……”
“张教主打得一手好算盘!”赵敏不着痕迹地拉开周芷若相扶的手,将佳人半掩在身后,“且不提此乃你义父梦寐以求的复仇机缘,你若相阻定会遭狮王怨怼,故相邀我二人施救来成全你的孝心,但就今日屠狮大会,我与芷若早已身心俱疲,芷若更是身受重伤,如何再行搅入你义父与成昆的恩怨?”
“敏敏。”周芷若不及劝阻,张无忌似乎被戳中心事,青白相接的脸色与周芷若受伤过后苍白如雪的双颊相映成趣,诚然如赵敏所说,此时如若出手,显非明智之举,“抱歉。”
赵敏得理不饶人的小性子被激起,本想再羞辱张无忌几句,忽而感受到身后人的视线,余光瞥见周芷若的微微颔首,那浸入骨髓的默契尽数融化在那个几不可察的眼神和动作中,千言万语便化为一口长舒的浊气, “张无忌,你欠我二人良多。”
张无忌眼前一亮,伟岸的身躯终是矮了下去,明教众人踌躇几分,还是拂袖作罢,背过身不忍再看。
赵敏踏步上前,突然叫道:“成昆,空见神僧的九阳功,修为远在你上,他为甚么不能抵挡七伤拳?空见大师是害在你这奸贼手里的。你骗得他老人家出头化解冤孽,骗得他挨打不还手。嘿嘿,你看,你看,你背后站的是谁?满脸的血,怒目指着你的背心,这不是空见神僧么?”
成昆明知是假,但他作了这件亏心事后,不免内疚神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正在此时,谢逊又是一拳击到,成昆出掌挡格,身子微晃,竟没后退,分心之下,真气走得岔了,被这拳打得胸口气血翻涌,当即展开轻身功夫,在谢逊身旁游走,过了一会方得气息调匀。
此举煞是奏效,叫喊之间不忘与周芷若相视一笑,难掩狡黠与骄傲,迫切地想对心上人讨些奖赏,口中步步紧逼:“空见神僧,你紧紧盯住他,不错,就是这样,在他后颈中呵些冷风。你死在徒儿手中,他也必死在徒儿手中,这叫做一报还一报,老天爷有眼,报应不爽。”
成昆给她叫得心中发毛,疑心生暗鬼,隐隐似觉后颈中果然有阵阵冷风吹袭,忙乱之际,一时想不到这峰顶上终年山风不绝,加之他二人纵跃来去的打斗,后心自然有风。
赵敏见他微有迟疑,更是上前一步,却被周芷若拉住衣摆,怖其忘形:“啊哟!成昆,你回过头来看看背后。你不敢回头么?你瞧瞧地下的黑影,为甚么二人打斗,却有三个黑影。”
成昆情不自禁的一低头,果见两个人影中多了个黑影,心中一窒,谢逊已一拳打到。成昆不及拆解,硬碰硬的还拳相击,砰的一响,二人各以真力相抗,都是身子摇晃,退后了一步。成昆这才看清,原来那黑影是断折了的半截松树的影子。
“敏敏,现下如此胶着不是办法。”
“成昆无法伤到义父,我义父同样奈何不了成昆,赵姑娘,如何是好?”张无忌附议后一再追问,惹得赵敏不快,澄澈的瞳瞪得张无忌立时噤声,又无法不在意谢逊的安危,憋得满脸通红。
成昆久战不胜,心中早便焦躁,眼下情势险恶,唯有尽速制住这逆徒,方能挟制明教,又可乘机挑动与他有仇之人,再不济也能脱身自保。心念一动,移步换形,悄没声息的向断松处退了两步。
谢逊连发三拳,抢上两步,成昆又退两步,想要引他绊倒在断松之上。谢逊正待上前追击,张无忌险些窒息,惊呼道:“义父,小心脚下。”谢逊一凛,向旁跨开,便这么稍一迟疑,成昆已找到空隙,一拳无声无息的拍到,正印在谢逊胸口,掌力吐处,谢逊向后便倒。成昆提脚向他头盖踹落。谢逊一个打滚,又站了起来,嘴角边不住流出鲜血。成昆寂然不动,右掌缓缓伸出。谢逊与他相斗,全仗熟悉招数,辅以听风辨形,此刻成昆这一掌出手不按常法,慢慢移到谢逊面门,突然拍落,打在他的肩头。谢逊身子晃了几下,强力撑住。
赵敏扬声道:“亮眼人打瞎子,使这等卑鄙手段!大家说是也不是?”群雄不耻成昆,喧嚣声渐起,成昆不理,又缓缓伸掌拍出。谢逊凝神倾听,感到敌掌袭来,立时举手格开。张无忌见他满头黄发飞舞,嘴角边沾满鲜血,心下愤急,情知这般斗将下去,他非死在成昆手下不可。
周芷若见那七尺男儿茫然无措,着实可怜,一时却也束手无措,却见赵敏气定神闲的模样,炯炯有神的眸中分明是戏谑,道:“敏敏,我知你已有计较。谢大侠既能对我不计前嫌,咱们就当报恩。”只那位白衣掌门不曾察觉自己口中撒娇祈求的意味。
“我是有主意,可你与张教主未必愿依计而行。”赵敏很是受用,不再卖关子,“你二人能偷发暗器,打瞎了老贼双目么?”
张无忌摇头道:“义父宁死不肯让我做这等事!”
赵敏无辜地眨了眨眼,周芷若亦兀自叹息,只见成昆又是缓缓一掌拍出,周芷若惊愕道:“胸口!”谢逊右拳在胸口直击而下,成昆这一掌不等使完,便即收回。他连出几招慢掌,都给那位年轻的白衣掌门叫破,眼见此法难以奏功,当即将计就计,又出掌缓缓拍向谢逊右肩。周芷若叫道:“右肩!”成昆左肩微动,张无忌立明其意,大叫:“后心!”谢逊听到周芷若叫声时,挥右臂挡格拍向右肩的一掌,岂知成昆先一掌却是虚招,以周芷若的呼叫引开谢逊右臂,左掌乘虚而入,拍的一声,重重击在他后心。张无忌虽及时提醒,但成昆这一掌出招快极,谢逊待得听到张无忌的叫声,已然不及变招。众人惊呼声中,谢逊一大口鲜血喷出,尽数喷在成昆脸上。成昆“啊”的一声,伸手去抹,谢逊滚倒在地,只听到两人齐声大叫,突然之间,两人都失了影踪。
“义父!”张无忌奔到地牢口,但见牢中一团漆黑,目不能视,纵身将跳却被赵敏拉扯住,“呆子!地牢之中成昆反而处于劣势,你若下去非但不能相助反倒徒增麻烦。”
张无忌六神无主,被赵敏厉声喝醒,卸下气力瘫坐在地。
群雄一步步走近地牢,掌心中都是捏着一把冷汗,耳听得成昆与谢逊吆喝之声不绝从地底传上来,胜负难分。
时间仿佛一条线,一头攥着赵敏,一头系着周芷若,将信任、眷恋与陪伴一点点串起来,赵敏握紧那双纤细的手掌,宽慰那人,“倘若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