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相识之人眨眼间便要在别人的剑下香消玉殒,那个灵动活泼、也会阴毒使诈的少女,偶尔也会不经意地展露不为人知的温柔,她的心底也有善良柔软的地方。寿南山从未自诩善男信女,投身少林只为寻得一隅偏安之地,佛家的慈悲为怀在她看来不过是狗屁不通的大道理,谈不得温饱,何来富贵?
“不要!”鬼使神差地,寿南山厉声尖叫,四名峨眉弟子好似受了惊,齐齐往寿南山望去,这一分神恰恰给了殷离脱身的机会,反手从袖口摸出一包粉末挥手洒出,口中念念有词:“看毒!”
峨眉弟子不敢怠慢,扬起宽大的袖子遮掩住口鼻,生怕不小心着了道。殷离趁隙滑步而出,奈何与寿南山尚有几步之遥,“傻子!愣着作甚?快逃!”
寿南山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身子早已不能自主,院落外传来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殷离暗道“不妙!”,想来刚才峨眉弟子所放的响箭已然搬来了救兵,此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前有狼,后有虎。那四名峨眉弟子辅以内力挥散粉末,运气一周并无不适,为首那名吹了声响哨,道:“摆阵!务必拿下贼人!”
门外涌入几名年轻的峨眉女弟子,均手持长剑,神色凛凛,与那四名峨眉弟子迅速围城一圈,众位妙龄少女手中之剑舞得密不透风,残影刺目,亦真似幻。寿南山跪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这可如何是好?”
殷离哭笑不得,架着她的下腋将其提起,道:“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这玄女阵已成形,下毒不易,我脱身尚且困难,何况还有你这个拖油瓶。”
寿南山闻言当即声泪俱下:“蛛儿姑娘救我!”
“你这贼子,擅闯我派之地,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玄女阵使得殷离与寿南山二人俨然成为瓮中之鳖,加之殷离的手被寿南山死死攥住,钻心的疼让殷离恨不能立即祭出她的宝贝给这不识时务的人一口。
“你再不撒手,咱俩的小命今天可算要交代在这了!”殷离搂住寿南山,堪堪躲开刺来的一剑,滚得灰头土脸不说,手臂衣物又被划开一道,露出雪白的肌肤。峨眉剑法的精妙绝伦,殷离今日算是受教了,所谓“玉女素心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
寿南山正想开口,却被殷离一掌推开,而那人的手背上又现出一道血痕,脸上一热,寿南山怔怔地用手一摸,带着腥味的温热的红。殷离道:“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之责,与那个没用的东西毫无半点瓜葛,你们要杀要剐都尽管冲着我来。”
“笑话,你已自身难保,拿什么求情!”为首的峨眉弟子冷哼一声,“既然来了,一个也别想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殷离混迹江湖多年,亦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方才你已中了我的毒,不信大可气沉丹田试试。”
众峨眉弟子见殷离态度笃定,不由心下狐疑,四散开各自运功,殷离眼底溢出一丝窃喜,趁此大好时机一跃上前,企图擒贼先擒王。一只通体雪白的蜘蛛扑面袭来,只见那女弟子大惊失色,举剑即刺,那蜘蛛却半路转了方向奔赴另一名女弟子身上,引来连声惊叫。为首的弟子见刺了个空,却救援不及,眨眼殷离已如妖魅缠上身边,鼻翼之间吸入了一些不知为何物的粉末。
“大胆妖女!竟然欺瞒于我!”长剑坠地,那名弟子全身乏力,呵斥之声亦少了几分魄力。
“正所谓兵不厌诈。”殷离自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正欲上前,却见余下弟子齐齐攻向寿南山,“小心!”
“看毒!”寿南山有样学样,将殷离方才交付予她的那包粉末撒出去,这才换来片刻喘息,连滚带爬地绕到殷离身边,殷离冷笑道:“论卑鄙,峨眉派也不遑多让。”
“今日之事,不过是鱼死网破,妖女何必多费唇舌?”那名女弟子道,“全力拿下她二人!若我毒发,全凭静因差遣!”
“师姐!”那名唤作静音的弟子神色焦急,“你这妖女快将解药交出,我们大可放你们离去!”
“静因!”
静因几不可察地向前挪了几步,“师姐既不爱惜自己性命,那便将大局交由静因处理!你们是求财或是索命……”静因的眼神飘忽一下,一道银针自她袖间抖出,直往殷离眉心飞去,殷离迫于无奈矮下身躲开,被挟持的弟子一掌推开她,正欲逃走,殷离哪里肯依,离得近的峨眉弟子见机亦揉身上前,从腰间拔出峨眉刺。
殷离顾此失彼,双拳难敌四手。盛怒之间,一道温暖的躯体自后抱住她,用力地快让她窒息,须臾之间,那缠着她的双臂松开,顺势滑落,殷离转身将她抱住,急切地检查她的身体,“喂!寿南山!”
没有伤口,没有血。
“好……疼……”豆大的汗珠滚过寿南山灰蒙蒙的脸,蜿蜒出一道道泥痕。
静因抢过那名女弟子,道:“方才的那十几根银针皆涂抹的是你方才挥洒的□□,原本应是你咎由自取,却让一个你口口声声说无辜的人为承受罪业。”
“蠢钝如猪。”殷离最爱这样责骂怀里的人,她好似一下子丧失了战意。与那峨眉女弟子不同,寿南山躺在殷离的怀中发出痛苦的□□声,眼窝和嘴唇渐渐变成黑紫色。
“解药我有,只盼你们留她一命。”殷离注意到四周剑拔弩张的氛围,只待她从怀里掏出解药,她的利用价值便到此结束。也许,她根本没有交换的筹码。
殷离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药粉,静因未动,殷离哆嗦着捏开寿南山的嘴巴,将药粉灌入她的口中,静因方才点头示意,剑刃破空刺来,裹着冰冷的杀意。
只见一道白影破窗而出,殷离还未看清,那十数名峨眉弟子手中的剑“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来者何人?”静因愕然抬首,白影翩然而至,茕茕而立,四目相接之时,峨眉弟子跪了一地,“恭迎掌门人。”
“周芷若?”殷离眯起眼,寿南山服下解药,面色有所缓和,倚在殷离胸口处熟睡过去,“我道是谁,原来是峨眉最卑鄙无耻下作之人。”
“大胆!”静因一道金簪飞出,周芷若亦微微抬手,一根银针将金簪拦腰断成两截,落在殷离脚下,殷离暗自心惊胆寒,周芷若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测。静因亦知僭越,低头不语。
“殷姑娘,敝派多有得罪,万望海涵。”周芷若微微施礼,态度不卑不亢。
“呵呵!不敢当啊周掌门!您可是今非昔比,昔日楚楚可怜,左右逢源;今日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峨眉正可谓风门高洁,前途不可限量。”任谁都听出殷离话中嘲讽的意味,一时间横眉怒目,恨不能周芷若一声令下便将这口无遮拦的女子撕了。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你有何仇怨大可找我,不必为难峨眉派门人。”
“你以为我不敢么?”殷离拔高了嗓子,“周芷若,你咄咄逼人哪里像是有求于我的样子?我已在你手中死过一次便不怕有第二次!你——”殷离话音未落,眼前的白衣女子竟已擅自跪下,生生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恳请殷姑娘赐药,放她一条生路。”
“掌门!”峨眉弟子齐声喊道,却被周芷若以眼神相阻,从容不迫的模样不见丝毫狼狈,那样的纤细,出淤泥而不染的柔弱姿态,让殷离很难相信这竟是对她刀剑相向夺她性命之人。
“恳请殷姑娘赐药,放她一条生路。”周芷若辗转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给她解药并无不可,只不过一命抵一命。”殷离手中多出一只纸包,将其掷于周芷若衣摆边,“你将这个服下,我便给她解药。”
周芷若面不改色地捡起那包药粉,罔顾劝言,径自抿下了。殷离大笑,“爽快!”言毕将另一包药粉投掷给静因,“这毒不会一下子发作,一旦发作,七窍流血,肠穿肚烂,也让你知道毁容的滋味。”殷离将寿南山背起,转身便走。
“殷姑娘留步!”周芷若起身唤她,“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的?你后悔了?”殷离反问,见周芷若蹙眉,唇角勾起,“也罢,依你一次。”
厢房的火势不减反增,黑烟四起,远处渐渐传来喧天的锣鼓声,周芷若道:“静因,你带人迅速将火扑灭,将受伤的弟子妥善安置。”
“谨遵掌门人谕。”静因领命,将那名受伤的师姐交给一名弟子背走,迅速安排人手打水。
周芷若见殷离背着寿南山走向厢房后的那片树林,叹了口气悄然追了过去。
“静因师姐,掌门为何去而复返?与她同去的师姐们呢?”稍年幼的弟子不解,待周芷若走远方敢打听。
“噤声!”静因厉声喝止,“掌门的事,我等弟子怎有立场过问?做好分内之事才是首要。”
那名弟子擦去额角的冷汗,连连点头,“师姐所言甚是。”
静因抬头眺望清晨掌门人一行奔赴的后山方向,这天,许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