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温热隔着帕子慢慢由他的指尖传到我的腕上,为我冰冷的腕子带了点点暖意,对于长期体寒如冰的我来说,这一点点的温度,却让我分外的敏感和。。。流连。
和别人如此的接近,接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从娘亲去世后,我似乎只在四哥身上感受过。
娘亲是个极温柔的女子,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喜欢抱我在怀中,轻柔的亲吻我的额头,在她的眉里眼中,带给我的全是宠溺与关爱。
那时候,我是个幸福的孩子,而懂事极早的我,也知道要享受幸福,珍惜幸福。于是,每每腻在娘亲的怀中,不愿与娘亲有片刻分离。
娘亲去世后,我一直在问自己,小孩子的心是不是都格外的敏感,敏感到,我似乎从懂事起就预感到,我与娘亲不会有太过漫长的相守,我必须抓紧每一刻,每一瞬,否则。。。我会抱憾终生。
七年后,当娘亲问我“你能照顾好自己么”的时候,我看着那双带着期望与哀求的眼睛,极为冷静的点点了头。
娘亲笑了,娘亲说,她这一生,再无牵挂。
我没笑,虽然我知道,我对娘亲,再无遗憾!
“这病。。。反复了好久了吧?”骆尘净有些迟疑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将眼光转到他诊脉的手上,微微的点了点头。
骆尘净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又细腻,指甲修的也很整洁,淡粉的指甲在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一如他的人一样,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干净,觉得温暖。
“请大夫看过么?”
“嗯,看过了,也喝过药了。”
他缓缓的将手指抬起来,将那块白色的帕子也从我腕子上拿开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杜小姐,恕我直言,你这病,来的怕是有些不妥。”
哦?这骆师爷,有两下子啊,竟然能诊出我这病是虚病来。
我缩回胳膊,挽下衣袖,开口问道:“你诊出什么来了?”
他沉吟一下:“仙脉。”
“仙脉?”脉象分多少种我背不上来,但在我的印象中,在我看过的医书中,似乎没有这个“仙脉”吧?
骆尘净看着我疑惑的眼睛,为我解释道:“这个仙脉不是神仙的脉,是一种虚症,被仙家找上了才会出现这种脉,仙家知道吧,就是一些有修行的狐黄白柳。”
眼界大开!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只能用这两个词来形容骆尘净了。
“医术真是博大精深啊,竟然连这都能诊出来!”我对中医,对骆尘净,表示由衷的赞叹。
骆尘净可能觉得我孩子似的惊叹有些好笑,他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涌出欢快的笑意,刹时为这昏暗的小店中增添了一丝光彩和暖意。
“不要喝药了,找个会看的去看看吧,看通了,病就会不药而愈的。”
我苦笑:“我已经找人看过了,可她说我的仙家修行太高,她看不了。”
骆尘净恍然大悟道:“你到这来,也是来找人看这病的吧?”
“嗯。”
正说话间,老板娘端着个食盘从厨房出来了:“小姐,你是在这儿吃,还是送上去?”
“你直接送上去吧,对了,别忘了加壶酒,你让他自己吃吧,不要等我。”没有三娘在旁边,我不可能和张山一起吃饭的。
老板娘答应着上楼去了。
“上面还有谁在?你四哥么?”骆尘净抿着嘴唇,眼中的笑早就消失不见了,取代的一片平静无波。
忽略他表情的变换,我平淡说道:“不是我四哥,是家里的管家张山三娘夫妻。三娘病了,张山在上面守着她。”
骆尘净这才放开了皱着的眉头,温言道:“用我帮她把个脉么?”
我摇摇头:“不用了,已经请过大夫吃过药了,三娘也睡下了。”
“你还没吃呢吧?”他关切的问道。
“我不饿。”一直在发烧,烧的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骆尘净道:“怪不得你这么瘦呢,不吃饭是不行的,喝点粥吧,清淡一些的,好不好?”
他的眼神,诚挚又温和,让人不忍生出拒绝的念头来。
我还没说话,老板娘就从楼上下来了,骆尘净招呼她道:“做些粥来,再配上点清淡小菜。”
我发现这个人看似很随和,其实骨子里,很是执拗,他若想做的事情,似乎不会给人拒绝的余地,只不过,这种执拗,被他的温和,他的温柔,深深的掩盖了起来。
“你打算去哪看呢?”我正胡思乱想间,听他问道。
我连忙回道:“听说十里坡有个看香的,我去那看看。”
“十里坡不近啊,你怎么去呢,有马车么?”
“有的。”
“什么时候去?”
“等三娘好了就去。”
一问一答间,一种疲惫感又涌了上来。
在这里坐了好半天,不知不觉间已是腰沉身软,四肢冰冷,僵硬如石。
我试着晃了晃,只觉得头目森森,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不舒服了?”骆尘净见我的目光有些迷离,坐也坐不稳,连忙问道。
“唔,坐的时间有些长了。”我慢慢起身,想要回房去,这身体急切的需要休息。
骆尘净见我站立不住,急忙起身,伸手扶住了我。
行动间,他的白衣飘荡,反射出点点流动的光芒。
我看在眼中,只觉得这光芒越动越快,越来越乱,最后乱成了一团,然后怦的一声,这光团爆炸出来,我眼前轰的一下就黑了下来。
好长时间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我懒懒的翻了个身,不想从这安适中清醒过来。
身体没了以往的那种沉重,血液也不象以前那样崩崩崩的在血管中乱撞了,头脑也不是烧的糊里糊涂了。
我的病,难不成在一夜之间,好了么?
忽然想起,昨晚我似乎是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我是和骆尘净一起。
骆尘净!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了,既然他能诊出虚病来,那么没准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呢。
我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想去找他问个究竟。
刚一开门,只见张山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小姐,你醒啦,骆师爷在下面套车呢。”
“套车?”我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张山道:“嗯,骆师爷说只要小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骆师爷说你这病不能再拖了,你收拾收拾,咱们赶紧走吧。”
骆尘净带我去看病?
昨晚我们似乎并没有谈到这一点吧?
我正想呢,骆尘净却从楼下上来了,一见我站在门口,离我好远就停住了,谦恭有礼的站在了楼梯口:“杜小姐,你的病情况不太妙,还是趁早治的好,我今天没事,陪你一起去吧,车已经备好了,等吃罢早饭,咱们就动身吧。”
我微微动了动身形,感觉身体状况不错,于是说道:“不急,等三娘好了再去吧,我今天感觉好多了。”
骆尘净微微一笑:“不是你的身体好了,是昨晚我用银针帮你扎了几针,暂能缓解一下你的病痛,治不了根的。”
帮我扎了几针?我怎么没感觉啊。
“你扎哪了?”
骆尘净抬起手,轻轻的在他的手上点了点:“虎口。”
虎口?
头晕身重,用得着扎虎口么?
我低下头去,仔细的端详着双手,果然在我的寻觅下,在虎口处找着了两个极为细小的针孔。
“扎虎口,能镇邪!”骆尘净为我解释道。
还有这种说法么?
以前没听过。。。
吃罢早饭,我和骆尘净踏上了去十里坡的路。
张山本想要同来,可三娘的烧不见退,我留他在客栈照顾三娘了。
虽说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不过我在车厢里,他在车厢外,倒也无妨。
山风凛冽,刮的很大,我们讲话必须要很大声彼此才能听得到,聊了几句觉得很费劲,我们都识趣的保持沉默了。
山路崎岖不平,颠的很厉害,我坐在马车里,围着被子团坐在车厢角,尽量让自己坐的平稳些。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我才明白骆尘净为什么还非要我去求医了。
那种已经纠缠了我好几个月的高烧又渐渐的回来了,我的身体慢慢又烫如烈火了,伴随着高烧而来的那种无力,让我的身体又软如面条了。
车子颠来颠去,我实在没有力气再维持那僵硬的坐姿,只好顺势躺了下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随着车厢摇摆起伏。
头脑又有些不太清楚,我合着眼,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在车厢里,昏昏欲睡。
“咣。。。。。。”一个极响极亮的声音在车厢中响了起来。
我揉着额头坐了起来,嘴里不住的吸着冷气。
脑袋撞到车厢上,这一下,还真把我磕疼了。
马车攸的停住了,骆尘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杜小姐,撞哪了?”
我呲着牙回道:“没事。”声音却是有些含混。
外面稍一沉默,车帘却被掀开了,一缕光亮随着骆尘净照了进来。
“脸红成这样,你又发烧了?”骆尘净一见我烧的不成样子了,立刻就着了急。
他一个前倾,整个人如山岳般向我罩了过来,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额头就贴上来了一片温热。
骆尘净暖暖的呼吸,拂上了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