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尊主的想法,就是我牧谨之的立场。”
仇韶不由自主的朝男人看去,换来牧谨之侧头一笑,黑瞳俊眸,光华内敛,仇韶被看得心里突突一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不要以为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说句好听的话,他就会放弃原则。
“尊主糊涂,怎么牧护法也跟着糊涂起来,尊主成亲可不是儿戏!”
秦长老不可置信,在他眼中牧谨之是懂大局,识大体的人,怎么在这个时候不明事理起来。
难道每一个不愿意成亲的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常人无法揣摩进入的世界么。
“长老们稍安勿躁。”牧谨之的声音平和而清朗,带着让人信服的魅力:“尊主的婚事当然不是儿戏,是我们白教的大事,但,这事首先也是教主的私事吧。”
“与教主共度一生的,毕竟不是在座的各位。”
秦长老一手拄着权杖,闭目不语,另外的长老忙接话:“牧护法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的本意也不是要强逼尊主娶亲,只是尊主都二十五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实在是着急……”
“够了!”
打断的声音来自于秦长老,他睁开眼,目光炯炯,一手挥开搀扶他的人,步子稳稳的前进好几步,不怒自威:“这件事,长老殿说的算。”
仇韶眉毛都没挑一下,冷冷出言:“本座的人生,没有任何人能说的算。”
秦长老转身背对仇韶,不理会仇韶阴沉的掉渣的脸———好说歹说都说不通,哄也哄不动,那就不要怪大人用非常手段了。
秦长老举起代表长老殿最高权力的权杖,在白教里,教主的话虽然是一语千金重,但长老殿作为牵制教主权力的存在,也是有能力推翻教主决定的。
特别是当秦长老手握着教中圣物的时候。
“我提议,为教主举行一个比武招亲的擂台。”
惊天巨雷劈响了整个议事堂,仇韶紧抿双唇,热气都不受阻止的串上面皮。
秦长老振臂一挥,袖袍飞舞,声音里竟不由自主的用上了醇厚的内力:“同意的,就举起你们的手——为了我们白教的未来!”
只要八成都赞成,那教主就是再口硬,也由不得他任性了。
一只又一只的手不断的举了起来,每多上一个人,仇韶的眼睛就阴沉一分,半柱香之后,整个大殿里,就只有仇韶和他身边的牧谨之,姿势没有改变过。
被背叛的感觉是如此的明显,所有人都要站在他对面去,与他作对,他的这些兄弟,平日与他饮酒畅谈的兄弟,竟然都在这个时刻背弃他了。
仇韶阴沉沉的声音里不自知的带上了委屈:“好,好得很,你们竟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是死还是活的女人,来逼本座。”
秦长老已经放弃与仇韶讲道理了,他也心痛不已,如果可以,谁不想坐下来,慢慢的,和和气气的谈呢。
非常时刻,非常人物,只能用非常手段啊。
“这次的目的,只是希望教主能多多接触姑娘,尊主不要有太大负担。”
缘分是不能强求,但同样也不是坐着等来的,每天就是练功打坐,什么也不关心——除了天上自己掉下仙女,否则教主怎么有可能抱的美人归。
武林里年轻貌美又武功不错的姑娘并不少,将她们全部汇聚一堂,好好比试一下,让教主多看看,总比教主坐以待毙的闷在教中好。
当然,他们做长辈的,定会替教主做好把关的工作,免得教主情窦不开,一开就歪。
仇韶再也坐不住了,一拍扶手,忿然起身:“本座不同意。”
秦长老更加□□:“接下来的事,教主就无需操心了,一切交给我们。”
“你————”
“王长老,张堂主,你们负责去通知江湖各个门派,同时注意每个门派的适龄女子,要彻彻底底的调查清楚。”
“领命!”
一老一少出来领命,摩拳擦掌的,大有干劲。
“许堂主,邓堂主,你们两个就做教中的准备工作,总不能让外人小瞧了我们白教,必须要做到庞大,气势,宏伟。”
“蒋堂主,苏堂主,吴堂主,你们率领自己下面的弟子,做好支援工作。”
仇韶深深受辱,明明是自己的事,而这些人却已经完全的把他排除在话题之外了。
“本座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么!”
他的声音很快的就淹没在教徒们激烈的讨论声之中,这个时候一帮堂主长老已经开始携手展望起未来了,商量起比武擂台召请的各种事宜。
王长老提出疑问:“擂台有风险,万一被不该杀出重围的人杀出一条血路,那可如何是好!”
秦长老简明的回了句:“那好办,使绊子,耍赖皮,这么点事还要我教你们?”
“那对参加者有什么要求吗,我认为还是把规则立完善点好呢,噢!各位还记的记得去年铸剑林家那次的比武招亲,就是因为规则说的不清不楚,导致林家大小姐所嫁非人,最后身心受伤的林小姐性子巨变,还大刀阔斧的手刃掉亲夫,酿成惨剧呀。”
“记忆犹新……所以前期的准备事宜一定要最好,我相信王长老,张堂主是不会辜负我们的信任。”
“那需要一视同仁吗,还是注明只有姑娘才可以参加……关于年龄的问题各位长老堂主认为需要有什么限制么?虽然十八韶华很惹人怜惜,但成熟风情的姐姐们似乎也别有一番滋味哦………”
“广开大门,海纳百川不是错。”
仇韶坐在象征着最高地位的华椅间,身僵似石,眼如飞刀一样射杀着那些一脸兴奋嚷嚷着,浑然不知他痛苦的教徒们。使用过度的忍耐终于断掉了最后一根弦,仇韶咒骂了一句,起身要走,旁边的男人却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温暖的手掌似乎是这儿唯一站在他这边的力量。
虽然这股力量的主人心思难测,必须铲除。
仇韶心里清楚牧谨之只不过是对他做做表面而已,但怎么说也算是他孤立无援中难得的安慰。
可仇韶又转念一想,好像自己近来所遇到的所有难堪不顺都被牧谨之看见了,再大度超脱的人,对屡屡撞见自己霉事的人,都是不能有好脸色的。
所以他把差点涌上来的话变作粗声粗气的傲慢。
“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牧谨之迎上他的视线,放在仇韶背部的手,不重不轻的拍了两下,好似在安抚一般的说。
“没事的,有我呢。”
仇韶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敷衍的应了声,他从后门离开,走的时候屋内的还在热火朝天,牧谨之从后面追了上来。
“尊主这是要去哪里?”
仇韶头也不回,提气飞身,跃上屋顶,屋外的空气清冽干爽让他的愤怒稍平:“闭关。”
只有闭关才能平复他的愤慨,只有在那儿他才能不被这些俗人打搅骚扰。
被发束绑起的长发在逆风中猛烈飞扬,脸也被风吹得刺痛,只偶尔在树梢上轻点借力,用上了全部力量朝闭关的山谷飞去。
用巨石所做的大门前,有人在那儿伫立等待,仇韶看清了来人,心中所受委屈悲愤全部倾倒而出。
“回来的还真是好时候,议事堂里正是热闹,吴护法现在过去还不迟。”
面前的青年并未穿着教袍,而是一身朴素黑衣,灰尘扑扑,正是外出办事几日未回的白教右护法吴凌。
吴凌彻底感受到仇韶带来的滔天怒意扑面袭来,缄默一阵,没有移开脚步。
“我想你应该会来这儿。”
“本座要闭关。”仇韶眉目狰狞,一挥袖袍:“闭关一个月。”
俊逸的脸上微露疲倦,吴凌沉下嗓子:“你不要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想着闭关逃避。”
仇韶不怒反笑:“逃避?你这是在指本座?”
“不然呢。”吴凌挡在了仇韶面前,不让他进到石洞里:“闭关不能解决任何事,阿邵,长老他们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吴护法倒是千里眼顺风耳,什么都了如指掌啊。”
“你先不要跟我置气。”
“可笑,本座不跟任何人生气,他们不值得。”
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要在他最需要盟友的时候出教办事,现在一回来就过来指责他。
而且明明错的就不是自己,真理分明是在自己这边,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透。
难道这就是高人所必须要经历的孤独么。
“既然不生气,那就好好听我讲。”青年沉默了一下,续道:“我不知道长老他们说了什么,但有一点,我认为你应该听听。”
“…………”
“试着接受别人,真的有那么难么?”
仇韶针锋相对的与吴凌对视起来,山风吹得他们两人的袍子猎猎作响,仇韶觉得自己的友人现在是如此陌生,不来安慰他所受的委屈,还要用高高至上理所当然的语气来要求他。
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得用哀求的言语来拉他回头是岸。
“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本座,你自己不也是这样么,自己都不成亲,凭什么来教训本座?”
青年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幽冷无光的眼眸仿佛溪湖无尽的湖色,本来是温润如玉的五官,却因为神色而显得森林慑人,他薄唇微动,说道:“因为我是你的兄长。”
“…………”
“让你过的更好,就是我的责任。”
仇韶低吼一声,用迅猛的力道将吴凌推在了石门上,吴凌暗暗咬牙,表情从容不变,忍住了从肩膀处出来的剧痛。
“够了——够了!”
仇韶单臂压在青年的喉部,自己都快控制不住的力量从骨络里磅礴勃发,灼热的如同在盛夏中干裂的大地,满目都是强疮百孔,面目全非。
明明知道面前他压着的是最重要的人,是真心在对自己好的人,但杀意就像与生俱来一般从心底汹汹燃起,不是针对今天的事,更不是针对吴凌。
只是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突然从身体里汹涌而出。
就连青年脖间跳动着的脉动,都变成了刺激他心跳的旋律,仇韶像要撕碎猎物的野狼一样狰狞暴怒着,青筋毕露,寒光尽现。
“没有人能逼迫本座做什么,没有任何人可以,包括你。”
说完这些,仇韶都不敢抬头再去看对方的脸,他撤回自己的手,按下石门机关,头也不回的往山洞的尽头大步逃去。
身后是石门轰轰放下的声音。
他根本不想说出这种刺耳的话,伤害友人就如同在伤害他自己。
只有用言语去刺伤吴凌,才能让他与自己同痛同苦,尽管只是一瞬间也好——
他希望好友能明白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