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将挟着钱昭,摇摇晃晃地穿过一个月洞门,往幽暗的园中深处而去。
中秋之夜,月光清亮,虽无烛火照明,四周景色倒也瞧得分明。这园子杂草丛生一片荒芜,看起来有些时候没收拾过了。南京的旧宫不比燕京的紫禁城,因年久失修,只有少数殿宇还能维持光鲜。走到此处,隐约的丝竹之声也渐渐听不见了,代之以虫鸣蛙声。
身边那人呼哧呼哧喘着气,酒臭冲鼻而来,钱昭强自按捺心底的厌恶,并不挣扎,由他搂着往前走。环住她肩膀的胳膊如铁箍一般,她心想,这蛮人虽醉得厉害,力气倒一点都没弱。举步间,靴内那硬梆梆的触感,使她心绪安定不少。
那满将大约是喝多了,嘴里唧唧咕咕的,满话夹杂着汉话对钱昭道:“美人儿跟爷回家!爷娶你做福金,今——后就只疼你一人……”脚下却也不知目的为何,只揽着她乱走。钱昭懒得理他胡言乱语,伸腿给他使了个绊,他打了个趔趄,她便瞅着机会挣出他怀抱,往前跑去。那满将追在身后,嘿嘿笑道:“小美人,要玩捉迷藏么,爷陪你耍耍。”
钱昭左躲右闪,就是甩不开这醉色鬼,不免着急起来,她快跑不动了。这时忽见前面有个井,心中计较了一会儿,便缓了步子小跑过去,双臂撑在石雕井台上,平复呼吸。
那满将从后面扑上来抱住她,往她汗津津的脸上亲去:“抓住了,看你往哪跑!”
钱昭十指紧紧抠着井台,低头往井底望去,只见那几丈之下,一轮明晃晃的圆月静静地躺着。井台上灰土“噼扑”掉落,那明月微微漾动了一角,便又恢复了原样。她索性坐在井台上,斜撑着身子一直盯着井下。那满将一手揽了她腰身,坐到她身边,醉眼望着她月光下莹白的侧脸,心中一荡,便捏住她下颚往那微翘的菱唇亲下去。
钱昭偏头避开,只一径往下望。
“什么这么好看?让爷也瞧瞧。”那满将倒不急于用强,嘻笑着也探头往井底看去,“啥也没呐!”
钱昭见状撤回胳膊,往他背上重重一撞。他重心不稳,便往井里坠去,惊叫着去抓她的胳膊。她旋身躲开,站在一边,听他哇哇大叫着往下落去。奇的是,叫声一直不停,且好久也没扑通入水的声音传来。她上前一看,却见那满将倒栽着卡在下面,并没落到井底。原来这井上大下小,那满将又生得粗壮,所以就给卡在了井壁间。
她见坠不死他,未免心有不甘,便借着月色四下里寻石块。可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合适的,不是派不上用场鹅卵碎石,就是她根本抬不起的柱础。这时却听到井里“哗啦”水声,原来那满将头下脚上地挣扎了会儿,终于正过身来,掉入水中。
“小美人,小美人,你在哪?赶紧叫人把爷弄出去!”他在那井底大声唤,打了喷嚏后又道,“冻死爷了!”他喝得迷迷糊糊,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掉下来的,更不疑羸弱如钱昭会故意推他下井。
她朝井里望了两眼,心想,现在砸死他恐怕自己也讨不了好,行刺大计肯定搁浅,也不知他什么身份,以他的命换多铎的命似乎划不来。于是便放弃了落井下石的想法。
中秋的满月微微泛黄,可那月光流淌下来却成了银色,像是给黑夜中的万物打了一层薄霜。钱昭便坐于那井台上,仰头赏月。想那井壁长满了青苔,又湿又滑,那满将也爬不上来。也不知他酒醒了没有,不时大声嚷嚷,不是叫小美人救他,就是抱怨水凉。呵,想这旧宫之内,投井而死的宫女妃嫔一定不少,有那些尸骨魂魄陪伴,下面虽阴寒了些,却也不愁寂寞。
本是想让他在井底待上一晚的,可不久便有人循声而来,她只得站起拍了拍衣袍,朝那十几个灯笼迎上去。不料走近一看,领头的竟是多铎,不免有些讶异。
多铎见她独自一人从这黑麻麻的园子里走出来也是惊诧不已。刚才宴席上,满脸惊惶的小苏拉奉上他吩咐的东西后,附耳禀告了殿外的遭遇。他听完陡地一惊,心想,椿儿花骨朵似的既娇又弱,哪经得起那些个混蛋摧折,他都怕吓坏了她,不着急下手。于是便带着人匆匆寻来。这时瞧她衣衫整齐神色平静,才放下心来
那满将被侍卫们从井里捞出来,他一边哆哆嗦嗦地解自己的湿衣,一边还四处张望道:“小美人呢?没事吧?”
钱昭却怕他秋后算账,骇得往多铎身后躲去,避开他搜寻的目光。
多铎背着手挡在她身前,眯眼望向那满将,冷声道:“图赖。”
那满将打了个激灵,抬头见多铎面色不善,酒劲也醒了大半,忙打千行礼。他习惯性地去拂上绾的马蹄袖,却发现外袍已经被自己剥了扔在一边,身上仅着单衣,只得狼狈地单膝跪着。
多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笑道:“你对本王的使女很关心么?”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中的不悦。图赖不敢抬头,心道,坏了,大概犯着了他的宠姬。如今整个大清都得仰他们两白旗的鼻息,何况这回的确是他灌了马尿犯糊涂了。多铎平时疏爽得很,可在女人上头却是出了名的霸道。他哪敢捋他虎须,赶紧回道:“不敢,奴才刚才喝多了!”
多铎盯着他的顶心好一会儿,才道:“下去吧。”
图赖如蒙大赦,抱起脏衣就迅速退走,深怕走慢了,这位爷当场发作。
多铎从鼻腔里冷哼了声,瞧他没入夜色中,才转身看向钱昭。见她望着图赖远去的方向松了口气,便抚着她头顶发髻赞道:“椿儿挺机灵。”钱昭往后退了一步,他也不以为忤,笑道:“给你带了东西,回屋等着爷。”说完招了两个侍卫送她回去。
钱昭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因他吩咐也不敢去睡,只得在堂屋里掌灯,取了册《筹海图编》打发时间。这套书她以前看过,重读却别有心得,一时间看得津津有味,连有人进来也没发现。
多铎进门便见她背对着他坐在官帽椅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书,满屋寂静,只听得见翻书的声音。冯千想上前唤她,被他抬手阻止了,只得将点心匣子轻轻放在桌上,退到一边。
多铎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绕到她面前,抓住她手里的书,猛地一抽。钱昭正看到兴头上,恍惚间还当是从前钱旭跟她胡闹,恼怒地扑上去就抢。他原是想吓她一跳,没想到这丫头竟发狠,便反射性地举高书册,由她扑到身上。钱昭发觉不对为时已晚,他抛了手中的书,将她抱了个满怀。
多铎把她压在怀里,感觉这女娃身躯柔软饱满,鼻端隐隐嗅到果香,低头笑问:“吃过瓜了?”
他的脸靠得如此之近,鼻尖几乎触到她脸颊,她着了慌,双手撑在他胸前企图隔开两人的距离,却如蚍蜉撼树,不见一丝成效。多铎一手捧住她的脸,再问了遍:“吃过了没,嗯?”见她慌忙点头,又问,“那,给爷留了没?”他鼻息就拂在她眉心,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头使劲摇了几下。
多铎笑了起来,在她脸上颈项间轻嗅:“真香!爷可馋了……”说罢就往她脸上亲去。钱昭见他唇压下来,忙偏头躲避,他的吻于是落到她颈侧,尝到了少女莹白细腻的肌肤,唇齿便在那儿流连。
钱昭感觉他搁在她腰部的大掌往下滑去,在她臀部轻轻摩挲,而另一手则罩住她一边胸部,先以拇指压了压,接着便大力揉捏起来。
虽然早知道她已不是女童,但这娇小的身段总给人错觉,直到隔着衣料感觉隆起的弧度,才终于可以确定这丫头是大姑娘了。掌中绵软的触感让他兴奋异常,不觉下手狠了起来,瞧她双眼水雾迷蒙,嘴唇快咬出血来,大约是疼得厉害吧。
钱昭吓坏了,只觉得恶心恐惧,一时倒觉不出痛。多铎松开扣着她胸脯的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道:“别咬破了,爷心疼呢。”钱昭哪理他,使出吃奶的劲挣扎着。
多铎被她蹭得心痒,按住她的臀将她紧紧贴合在自己身上,含住那泛红的耳珠吮吸舔咬了一番,捏着下巴哑声道:“椿儿的身子是棉花做的么?这么软……”四目相对,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过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柔若无骨的身躯压到榻上,让她在他身下扭动喘息……捧住她的脸,就要往那殷红饱满的双唇重重吻上去,不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竟停在了身后。他本想不理,可那不识趣的一声“王爷”,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动作。眼见不可成事,他只好亲了亲怀中人的脸颊,放开了她。
钱昭得了自由便夺路而逃,齐布琛呆愣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从他身侧奔出去。被搅了好事的多铎见齐布琛盯着他的小美人发怔就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问:“什么破事?”
“啊?哦。”齐布琛才反应过来,转身打了个千,回道,“王爷,张天禄来报,宣城的逆党剿灭了。”
“嗯,知道了。”多铎对这些多如牛毛的战报没多大兴趣,道,“前明的余孽就像乞丐身上的虱子,捉了这头,那头又冒出来。还有什么?”
齐布琛又道:“还有,英亲王回到燕京了。不过,摄政王要议英亲王的罪,因而没派人去迎。”
“活该。”多铎挥手让他退下,打了个哈欠往里间去了。
冯千上来伺候多铎洗漱,却被他往屁股上踢了一脚,因而委屈道:“爷,这不能怪奴才啊!奴才还没来得及拦,齐布琛就闯进去了。”
多铎又踹了他一脚:“他混帐,你没用,尽坏爷兴致!”说完气哼哼地躺下了。
冯千伺候主子睡下,叫小苏拉熄了灯,踱到院子里叹了口气,抬头见东厢还亮着烛火,便过去瞧瞧。扣了扣门,等了片刻,便听“吱嘎”一声,宋椿将门开了一道缝,见是他,就将缝开得宽些,露出整张白嫩嫩的小脸。
“姑娘这么晚还沐浴,小心着凉。”冯千见她披着一头湿发,心道,大晚上的她哪弄的热水。瞧这丫头惊魂未定怯生生的模样,也怪可怜的,便温言道:“早些睡吧,明儿还当值呢。”说着摇了摇头,回自个屋歇着去了。
钱昭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被凉风一吹打了个喷嚏,才赶紧合上门。适才回房之后坐立不安,浑身不舒服,便用凉水洗了澡,要因此得病,那才叫笑话!
拿了块棉巾包住湿答答的长发仔细擦拭,不禁又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越想越恨自己不中用。匕首就躺在靴筒里,她却只知道害怕,白白错过了如此良机!真为自己的怯懦害臊!右手握拳重重砸在床沿,却牵动了胸口伤处,“咝”了一声用左手护住。刚才沐浴的时候便发现右乳上几处淤青的印子,羞恨之余,心下惨然,若要成事,如此势必难免吧。
烛火跳动了几下,燃到尽头便自行熄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她捋了捋半干的长发侧身躺下,拉过锦被盖在身上。子时也已过了,她却了无睡意,睁着眼思索今后该如何行事。多铎对她似乎并无太大兴趣,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像今晚这么好的时机,若是……若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他能看得上吗?
她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想出良方来,却熬红了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