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 容昶眼角微抽了抽, 依旧纹丝不动。
raymond抬头平静地看着他,也没有开口打招呼的心情。
乔薇悄悄越过raymond的肩膀看了看岸上的人,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raymond反手伸到身后去握乔薇的手。
乔薇却一低头从raymond身后窜出, 蹬蹬踏上了舢板。
死就死吧。
长长的舢板有弹性地轻轻上下颤动。
raymond跟在乔薇身后,见她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磨蹭, 全没有中午那会儿从船上下来时的麻利劲儿,心里不由暗叹了口气。
乔薇跨上岸后, 顶着容昶的目光走了几步, 明智地在他三步开外停住了脚。
raymond一个错步,身形微微错开,肩膀轻抵住乔薇的后脊心, 语气平和地开口便跟容昶打招呼道:“嗨, 容昶,你好。”
容昶冰凉的目光从raymond的脸上滑过, 定定地落在了乔薇的脸上。
乔薇慑于这无声的压力, 也勉强咧了咧嘴:“嗨……你好。”
容昶薄抿着唇角,看着乔薇微微一笑,甚是柔和。
他本来今天心情真是还不错的,从接到许冉的电话那一刻开始。
至少让他从温哥华到香港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
从香港飞到上海, 再从上海驱车到东山,一路上他心情愉悦。
对乔薇,他一直是有把握的。
即使是在知道她不翼而飞的那一刻。
只要她不是出了意外, 她终究会被他找到。
可是没有她的声音和图像的日子有些过于长了,竟然有半个多月,他没料到她居然可以如此稳得住劲儿,安稳地潜伏在一个他搜寻不到她的地方。
她会不会真出了意外?
他甚至如此可笑地担心过。
容昶唇角轻飘着笑意看着站在一处的raymond和乔薇。
“沈乔薇?有啊,在这住半个多月了,她男朋友今天来找她,去湖上吃船餐去了。”
好兴致,好情趣。
容昶缓缓向乔薇伸出了手:“上车吧。”
他是来接她回去的,这点,不改变。
“不,不用了。”乔薇本能地往后缩,正抵在raymond的怀里。
容昶胶着的目光有种穿透性的杀伤力,乔薇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进退维谷,磕磕巴巴地说道:“谢谢啊,我住的地方不远,散步就到了。”
“沈乔薇。”容昶轻柔地念出乔薇的名字,却没缩回手。
乔薇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剑拔弩张的寒意。
任谁都听得出这温柔后面的恫吓。
众目睽睽之下,raymond并不想让人看笑话,却还是皱眉道:“容昶,为什么你不愿意听听乔薇自己的意见?”
容昶并不理会raymond,只深看着乔薇。
乔薇难耐地动了下肩膀:“容昶,你别这样好么?”
容昶沉默地看着乔薇,缓缓缩回手紧握成拳,在空中微微一顿。
四周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容昶才开口问道:“乔薇,你是有话想要对我说清楚?”
乔薇伸手贴着脖子,拽着里面毛衣的领口,点头道:“是。”
“走吧。”容昶语气寡淡,率先顺着湖畔往前走。
乔薇看着他萧杀的背影,暗咽了口唾沫。
raymond轻拍了拍她的背,乔薇转头看了眼raymond满脸鼓励的模样,鼓足勇气默默地跟在了容昶的后面。
晚来风急,走在湖畔,乔薇冷得心颤。
可是容昶却大步走在前面,越走越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乔薇不禁回头看了看码头的方向,两辆车的车灯还亮着,raymond正远远看向她和容昶的方向。
乔薇轻叹口气,转头。
容昶已走得更远。
乔薇无奈小跑着追了上去:“喂,在这里说就好了,没人听见了。”
容昶的脚步却不因为她的追逐稍作停留。
乔薇一路小跑跟着他,忍无可忍地跳脚:“停!”
容昶猛然止步,目光锐利的双眸近在咫尺:“你不是要散步回去?”
乔薇下意识地转头向身后看去,码头上的汽车应该还亮着灯,远远看去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圈。
“可是他们站在那儿干等会很冷的!”
冷风拂面,有些刺骨,乔薇想着木桩一样站在车前的人,不由肝颤。
可是等她转过头对上容昶怒火灼灼的双眸,立刻觉得有被吞食的危险,胃也开始抽痛。
幸好夜色中,容昶西服里面醒目的白色衬衫挽救了她。
乔薇有些狗腿地补充道:“你……你也冷的吧。”
容昶冷冷地看着她:“不冷。”
寒风中,衣衫单薄的容昶看起来筋骨铮铮。
乔薇缩了缩脖子,裹紧了棉褛的毛领。
“乔薇,你和他私奔?”
容昶忽然地问话,是种温柔的肯定的语气。
乔薇忿然扬头:“我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的!”
容昶冷哼一声:“沈乔薇,你最好没有!”
乔薇很不满意他这种跋扈的态度,冒死亢声道:“可是我要和谁在一起根本不关你的事。”
“哦?”容昶轻飘飘地反问。
这分明是种你试试看的威胁。
乔薇不忿道:“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乔薇,你认为我是凭什么?”
容昶语声温柔,伸手猛得将乔薇拽进怀里,双臂狠狠一紧,两人之间终于没有一丝缝隙,一低头便吻向乔薇。
乔薇一缩脖子低头躲了过去,脑袋死死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容昶,你别乱来,村里有联防队的。”
“呵,联防队?”容昶轻笑一声,便含住了乔薇的耳朵,恨恨一咬。
这一下不是很重,可怖的是他一下比一下咬得重。
耳根的刺痛让乔薇魂飞魄散,伸手去推容昶,急切地宣讲政策:“真的啊,联防队是专门拿着手电筒抓流氓的。”
“联防联保?唔……很好。”容昶对这种乡间故老相传的安防制度表示赞赏,可是他并没不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
乔薇见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急腔道:“这里一男一女在外面,没带结婚证的,都算耍流氓,会被抓起来。”
容昶一愣,放过了乔薇的耳朵,垂眸深看着乔薇。
仿佛是为了印证乔薇的话,不远处传来了几个青年男子的乡言乡语和黄腔黄调的嬉闹声。
据说那专业扫黄的联防队已经被取消了,乔薇不禁紧张地看着容昶。
容昶并听不懂那些人说的话,见乔薇真得有些害怕的样子,便略松开了手臂,凛然转头看着晃着电筒走向他们的年轻人。
那伙人看见容昶和乔薇,也都愣了愣,胡乱晃了晃手电,便吹着口哨,嘻嘻哈哈走了过去,也不知谁哼起了黄梅小调:“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回……”顿时几个人唱成了一条声,可是唱着唱着,调子便跑得找不回来了,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容昶远远看着那伙人的背影,也微微一笑,垂眸看着乔薇笑道:“他们竟然忘记查证?”
乔薇一愣,正想着怎么自圆其说,却听容昶声音低软的柔声哄道:“乔薇,我从来没说不和你结婚。”
乔薇顿时满脸充血,猛得推开容昶道:“我也从来没说要和你结婚!”
容昶不语,只微笑着看着乔薇。
“呵。”乔薇气急败坏,却也不想越描越黑,一跺脚便快步向农庄的方向走去。
身后容昶的脚步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她。
这脚步声折磨着乔薇的神经,让她心里的怒火,越来越旺。
乔薇脚步匆匆,西府农庄的大门已经跃入眼帘。
容昶却似心情很好,忽然在她身后扬声道:“乔薇,再给我五年,五年后我们结婚。”
乔薇猛然从脖子里拽出一个绳链,将吊在链上的粉色钻戒紧紧握在手里,停脚转身向容昶摊开了手心:“还给你!”
容昶一愣,笑意凝在嘴角,微眯起眼危险地看着乔薇:“什么意思?”
“其实我不告而别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不是吗?可是我的意思对你来说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你单方面宣告的约定,才是不可更改的。容昶,我要的,不是你许诺会给我一纸婚书,树上的两只鸟,不会有结婚证,它们可以比翼双飞,是因为它们有相同的翅膀。一只秃鹰和一只麻雀是不可能比翼双飞的,“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的约定,只是在秃鹰将麻雀吃进肚子里那一刻才是真实的。容昶,我不是麻雀,就算是,我也想有自己的飞翔。和你在一起,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任何事情都是你做的决定。就连我在工作上的努力,也因为你的只言片语,显得那么可笑。我不是要指责你,是我自己到不了你要的高度,我们真得完全不合适,我离开香港,就是想离开你,有自己的生活。这个钻戒还给你,我们之间结束了。”
这么长时间郁结在心里的块垒终于一吐为快,乔薇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只觉得无比轻松,跃跃欲试地看着容昶。
容昶从乔薇的眼睛里看出了挑战的情绪,这让他震惊,怀疑,又有种不被理解的愤怒。
“那么你和谁合适?”容昶冷冷地反问道。
乔薇想了想,有些茫然地说道:“那是另一件事。”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乔薇和raymond出现在甲板上时,那种轻松自在的样子;她频频回头看向码头的依恋……
冬夜的风,冷得刺骨。
容昶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乔薇,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如果这个戒指你真得不想再留,扔掉它。”
容昶说完转身就走。
乔薇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火采夺目的粉戒。
扔了?
容昶满心怒火地反身就走,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好似小石子滚落的声音。
容昶眉头深深一皱,咬紧了牙根,脚下却丝毫未做停留。
乔薇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忍不住飞起又是一脚,踢飞了路上的一颗石子。
他就是,就是吃定她不敢扔掉钻戒。
乔薇拽紧了钻戒,转身快步跑进了西府农庄。
她总要还给他的,也总有办法还给他的。
乔薇一夜设想着各种可能,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忽然想起raymond昨晚怎么样了?
天一亮,乔薇便起了床,在跑路和不跑路之间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和许冉联系上。
可是她刚出了房间,准备到餐厅吃早餐,就在大厅碰上了神色憔悴的林秘书。
“沈小姐,容先生病了,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寒风中,铮铮筋骨的身板如在眼前。
“他病了?”
乔薇的语气有些不相信的意思。
林家聪叹气道:“高烧41度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病倒。宾馆值班医生建议送他去医院治疗,可是他不肯,沈小姐,你劝劝他。”
“我劝他?”乔薇心虚不已:“raymond呢,让他送他去医院啊,你们人多,他不愿意也没办法啊。”
这真是个馊主意。
昨晚好容易等回了容昶,他们一行人入住东山宾馆的别墅楼。
raymond和容昶说要当面谈一些事情,到了宾馆两兄弟关起门来,畅所欲言一番,结果是raymond脸上挂彩,摔门而出,容昶脸色青白,就再也没缓过来。
林家聪默默看着乔薇,略过不提:“raymond没和我们住在一起,一早上没找到他人影。我们人虽然多,可是跟容先生说不上话,沈小姐,多个人劝多点力,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