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闺趣

斯嘉丽她们又耽搁了一天才回到家。那会子亚特兰大的怀庭太太家的小儿子受的伤康复了, 就定在第二天晚上和芒罗家的姑娘举行婚礼。贝蒂姑妈一家得到了邀请，老小姐争着一双眼泪汪汪的小眼睛, 说什么也要斯嘉丽姐妹俩陪她一道去。

在塔拉过了一段压抑而劳累的生活后，要是能再一次听到柔美的音乐和欢快的舞步声, 苏艾伦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动回家的步子的——她已经过腻了那种无聊又辛苦劳作的农场生活了。要是能再看到熟悉亲切的面孔在朦胧的灯光下欢笑，和小伙子们互相戏谑，说俏皮话，挑逗、挖苦、调情，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这使苏艾伦觉得仿佛犹如隔世，让她觉得自己又成为了那个尊贵的奥哈拉小姐，觉得五年前的辉煌日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斯嘉丽终于也默许了妹妹的要求, 看着她挽着老弗兰克的手兴致勃勃地进入客厅, 尽管她凄凉而无奈地了然一切已经完全变了。那些神采飞扬的年轻小伙子们不见了，只剩下老年人在饭厅里摸索酒瓶。主妇们成排地靠墙站着，用没有拿丝绸扇子的手遮着嘴笑声谈话，年轻的舞伴们忘情地在大厅中旋转摇摆, 身上穿着翻改过的衣服、改钉过的靴子和修补过的便鞋, 格外寒酸而让人心恸。

直到回去的时候，苏艾伦的心中还踊跃着前夜激动兴奋的心情。不过等她们回到家，就立马听说了两件大事。松花庄园的凯德已经病死，而他的姐姐凯瑟琳·卡尔弗特即将下嫁给她们家的监工希尔顿！

斯嘉丽眼见过过他们兄妹俩的情况，不过那也只是她刚回家那阵子，探访邻居时去看过一回。他们跟着那个北佬继母和四个异母的小妹妹，还有那位北佬监工希尔顿一起住在那幢寂静而又常常发出古怪回响的旧房子里。之后塔拉就自顾不暇了, 斯嘉丽也就没工夫多为其他人的境况上心了。

直到这次玫兰妮扑上来抱住她，告诉她那天凯茜在半碗时分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骡子来到塔拉，憔悴着一张苍白的脸蛋通知所有人她将嫁给自家的北佬监工，斯嘉丽才再一次听闻松花庄园的近况。凯瑟琳·卡尔弗特，这个富裕农场主的女儿，曾经是仅次于斯嘉丽的，比全县任何别的姑娘都拥有更多情郎的贵族小姐。

“可怜的凯瑟琳！可怜的凯德！啊，我还宁愿凯瑟琳死了呢！我知道凯德就会宁愿她死的——卡尔弗特家算是完了！”玫兰妮伏在斯嘉丽的胳膊里，眼泪簌簌地从脸上淌下来，“要是，要是我们能把她一起接过来住就好了！”她说这话时，劈木头的声音从后院隐约传来，是阿希礼·韦尔克斯在帮忙干农活。这是塔拉庄园的另外一件大事，对玫兰妮来说就更是天大的喜事了。

斯嘉丽听说凯瑟琳嫁人的消息虽然惋惜，但毕竟这件事上辈子就发生过，倒是不太悲痛，倒是玫荔的要求把她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板起脸来，做出一副忧虑的样子：“塔拉的人口已经足够多了，玫荔，再说凯瑟琳也不会接受这种帮助的。”

“你说得对，她那么骄傲，一定会觉得那是一种施舍。”玫兰妮为难地抬起头，小脸埋在斯嘉丽肩窝里蹭得通红，“我和奥哈拉夫人商量过了，打算送点什么给她做嫁妆，黑妈妈已经准备把我房间里那条米兰色天鹅绒的窗帘改制成裙子送给凯瑟琳了。”

“什么？把妈妈的窗帘拿去剪成裙子？”苏艾伦不可思议地尖叫了一声，“你怎么可以把妈妈的窗帘剪掉去拿给别人做嫁妆！”那条窗帘她早就看中，准备下一次再和弗兰克见面之前向母亲提出要求，给自己裁制一身新衣裳。

“玫荔是好心，姐姐你别责怪她嘛。想想看，凯茜她多可怜，要是她有一个像肯尼迪先生那样好的情人，就不会嫁给那个希尔顿了。”卡丽恩牵着小那桑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小家伙几个月前刚满了一岁，正在摇摇晃晃地学习走路。苏艾伦听完这句话总算舒服多了，这么一对比她又找回了自己的优越感。

“我才没有怪玫荔，我和她一样想，凯茜真是个可怜人！”

“好啦，你管好你自己吧！”斯嘉丽弯腰亲了亲那桑的小脸，把玫兰妮从苏艾伦身边拖过去，“我们上楼去说话吧。”

“斯嘉丽。噢，斯嘉丽！你看到了吗？阿希礼昨天回来了！”玫兰妮一进门，就抱住斯嘉丽的肩膀幸福地呼喊，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两个姑娘扑腾在床上笑了一会儿，斯嘉丽撑起身来，双手按住玫荔的肩膀：“亲爱的，现在你可以安心了，我真为你高兴。”

“噢，斯嘉丽，和我说说贝蒂姑妈他们的情况吧。亚特兰大的邻居们都还好吗？姑妈没有真生气吧？”

“没什么不好的，姑妈家的房子保住了大半。怀庭家的小儿子还新娶了辛蒂·芒罗。”斯嘉丽伸手把弄乱的床单铺平，和玫兰妮肩并肩坐着，把她在亚特兰的见闻絮絮说给她听。玫兰妮总忍不住把话题扯回阿希礼身上去，显然她现在沉浸在丈夫回归的幸福中，迫切地希望有人可以共享。

“亲爱的，我必须告诉你，你知道阿希礼他现在……”

“是的，是的玫荔。我知道他现在没事，你的丈夫他现在很好，而且比以前更英俊温柔，也更加高大潇洒了。亲爱的，我该不是走进了装回音的盒子里吧，这些话我听你说了十几遍啦！”

玫兰妮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背，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脸：“是吗？亲爱的，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斯嘉丽夸张地冲她挤了挤眼：“好吧。会唠叨的女神，那我不介意再多听一遍。”

“对了。嗯，你这次去亚特拉大……有没有见到巴特勒船长？”玫兰妮忽然凑近来贴耳喃喃了一声。

斯嘉丽感到自己的眼皮不安分地跳了跳：“瑞特·巴特勒那个恶棍？玫荔，呃，你怎么会想起了问他？”

“啊，我只是突然想了起来。”玫兰妮用手刮了刮鼻子，若无其事地摊了摊手，“毕竟巴特勒船长在……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许多忙，而且他和阿希礼都上了战场，现在阿希礼已经回来了……”

“哎。”斯嘉丽觉得这些都是些前尘旧事，不贵听到玫兰妮提起，她倒是忍不住翻腾起最近的一些心事：这次出门前埃伦还暗示她要在亚特兰大留神，就算暂时没有一个婚约对象，也得确定一个固定的情人了。自己已经半只脚迈进老姑娘的行列中去了，而瑞特·巴特勒，偏偏是个最最声名狼藉的投机商。

“他好着哪！玫荔，你还不了解巴特勒船长吗，就算是我们所有人都得穿破烂，他也一准穿得和异教徒似的不搭调。如今亚特兰大还有谁不认识他呢！”斯嘉丽的模样有些咬牙切齿。

玫兰妮笑着拍拍她的脸蛋：“悖装模鸲裆衿摹0吞乩沾な歉錾鹗浚饽阄叶贾馈5笔彼姑按笙站裙颐且幻模∥也幌嘈拍阏庑┤兆泳筒幌胨也履阋蛔家丫谘翘乩即蠹恕！

“可不是，瑞特·巴特勒是个大好人，你生产用的产钳还是他弄来的呢。”斯嘉丽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提起这个男人她就没好气。虽然她知道对方说的都是事实，可她还是忍不住嘲讽了玫兰妮几句，好像这样她就能对着那个男人出一口恶气似的。

“说什么哪！”玫兰妮猛地低下头去，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含含糊糊地埋怨，“我是在为你考虑呢！”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力扭着手帕，嗓子里讷讷的带着些哭腔。

“什么？”斯嘉丽刚才有些走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你可不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玫兰妮用手绢擦了擦眼角，“阿希礼还在下面呢。”

“啊？”斯嘉丽蓦地笑出声来，“玫荔你放心吧，阿希礼他不会误会的，天哪！你和瑞特·巴特勒！”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咯咯直笑，被脸红成火烧云的玫兰妮一把摁倒在床上，顺手抄起个枕头堵住嘴巴。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倒在床上打闹了一阵，让斯嘉丽有些郁闷的是，直到晚饭时分，她还是没能从玫荔嘴里再挖出她刚刚错过的那句“好话”。玫兰妮笑着趴在她肩膀上咬耳朵：“我亲爱的姑娘，这话恐怕要等到你的婚礼上我才会再说一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