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新婚(上)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刚刚好, 四月初几场温暖的春雨过后,绿油油的草地抽出嫩芽, 粉红的桃花渐次绽放,雪白的山茱萸将河边湿地和山冈装点起来, 从战后的破败中恢复过来的塔拉庄园美得如梦似幻。
斯嘉丽的婚期就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春景中姗姗而来,婚礼的请帖早早派发出去,奥哈拉家在亚特兰大和佐治亚本地的故友亲朋都赶来参加这一场美妙的婚礼,就连瑞特的母亲和妹妹也不辞辛苦地从查尔斯顿赶来观礼。自从内战结束后,南方的小伙子们折损大半,奥哈拉家在几年之间一桩接一桩地将儿女们的亲事都确定下来,成为人们嘴里津津乐道的一桩美谈。
如果宾客们足够细心的话, 就能够在女主人恬然微笑的脸上寻出些蛛丝马迹的犹豫。毕竟巴特勒家的逆子一直声名狼藉, 如今在在短短几个月之间改邪归正,成为一个言行得体的正人君子,总还是不太能让一个母亲放心。
埃伦一方面为女儿幸福的模样感到高兴,一面又在心里默默为她担忧祈祷, 只指望这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按照当地习俗和斯嘉丽的要求, 瑞特定制的礼服样式参照了当年埃伦结婚时的婚纱,不过细看之下它的款式、花边和镶衬的丝带都经过了改造,体现出巴黎当下的时尚和潮流。
太阳在弗林特河对岸的群山后面一起汹涌的红霞中缓缓降落,斯嘉丽挽着杰拉尔德的胳膊走下塔拉庄园宽阔的楼梯,从两排交头接耳但是面带微笑的宾客中走过。她的美貌在大厅四壁几百支蜡烛的摇曳下显得更迷人了。
她开始接待满屋子的宾客,接受他们的亲吻、祝福以及善意的玩笑。那是一个混乱而难忘的夜晚,她喝了不少葡萄酒, 至于是哪些宾客敬的酒,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最后她在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瑞特的胳膊上,用一种不真实的声音说道:“我愿意嫁给你,巴特勒先生。”
杰拉尔德对于女儿嫁给一个有钱、有名望又有卓越门第的女婿感到十分骄傲,因为喝多了白兰地,他在当天晚上醉醺醺地勾着女婿的脖子大吼大叫,闹出了许多不少不大不小的笑话。瑞特的妈妈不断用手帕擦拭眼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一切的一切都恍如梦中,甚至连埃伦在她脸颊上的轻吻,连玫兰妮的低语也不是真实的。
斯嘉丽靠在瑞特的臂弯里跳舞,男人的眼睛像两丸流光溢彩的黑水银,让她觉得恍惚而迷醉。她们跳了许多支舞,从华尔兹到乡村舞,一支连着一支,旋转,不停地旋转,直到斯嘉丽感到眩晕,接连着踏错几个节拍。
“亲爱的——现在这个称呼实至名归了。”巴特勒船长趁人不备弯下身来,温柔地在她苹果似的脸颊上拍了拍,“怎么了,宝贝儿?听你的老父亲说以前你在和查尔斯的婚宴上激动得脚软,我还有些不相信哩!”
这个男人的嘴里永远没有一句正经话。
舞会和祝酒终于结束,天色已经将近拂晓,四月天的黎明隐隐透出丝丝凉意。埃伦带着斯嘉丽上楼,回房前轻轻在她颊边留下一个晚安吻。黑妈妈帮她脱掉外衣就离开了,留斯嘉丽一个人坐在自己房间里,等着瑞特·巴特勒先生的到来。
一秒钟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斯嘉丽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了。事情就要发生了,和她梦想的情形一模一样。可是现在斯嘉丽的思绪一点儿也集中不起来,头脑里转过千百个互不相关的念头,可她一个都抓不住。
上辈子和瑞特相处的经验其实很有限,并且大半已经在暗夜里闪闪发光的雪茄烟头里模糊了,斯嘉丽只能隐约想起上辈子她和阿希礼传出丑闻之后,那一场粗野而酣畅的交欢。
“要是他还敢像那次那样对我,我就……天哪,那个该死的恶棍,他会不会……”
斯嘉丽一胡思乱想,怦怦的心跳就越来越快,因为她已经听见瑞特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从后院返回前厅的脚步声了。斯嘉丽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把门掩上,只留下一条小缝,又手忙脚乱地倒了两杯香槟酒放在床头柜上。
“嗯,待会儿先和他聊聊天,喝两杯酒,再……”
她极力说服自己要镇定,想把头天晚上计划好准备忽悠瑞特那些话再温习一遍,可一点而也想不起来了。究竟是她设想过一些什么,可现在忘记了,还是她本来就只准备听他胡扯让他乱来呢?她记不清楚,在慌乱中静数心跳,于是突然一个寒噤,感到恐惧不安。
院子里传来瑞特和杰拉尔德的交谈声,瑞特和波克正在竭力哄骗奥哈拉先生回房睡觉。看来这个煞星暂时被绊住了,感谢她醉醺醺的老父亲!斯嘉丽不由比起眼睛喃喃念了一句“仁慈的圣母玛利亚”。
她迅速穿上鞋子溜下楼,趁人不备溜到后院,让蹲守厨房的普莉西提热水来,蹑手蹑脚直奔盥洗间。今晚来的客人很多,厨房里的炉子上一直烧着热水备用。
斯嘉丽打定主意在盥洗间里呆着,在浴盆里稍微泡个澡,等酝酿好了再出来。反正现在天色灰蒙蒙的已经将近天亮,不少人横七竖八的宾客们还歇在二楼的客房里,巴特勒先生总不能在塔拉庄园里为难自己的娇妻吧。斯嘉丽这么想着,就把盥洗间的门关得紧紧的,只在普莉西敲门送热水进来的时候才开开一点儿来。
等到浴盆终于注满了热水,斯嘉丽交代再留下一大壶,就打发走小懒鬼普莉西,身心放松地把自己埋入一片氤氲的水汽中。这样几番劳动下来后院里的动静不算小,好在前院里大嗓门的杰拉尔德的醉话连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她并不隐蔽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