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天的夜里冷风习习,天上星光稀疏,月光时隐时现。
望云阁的廊台上,云深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杯子,安静地站在月色中。他那如瀑布一般的银发倾泻而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月光淡淡地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他那墨色的眸子里,一抹迷离的幽暗深藏其中,秋风吹起他如雪的衣襟。
半晌,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无边的夜色,轻声道:“今天,是钰儿成亲的日子。”
他的声音轻如空气,像说给这清灵山上的一草一木听,又像说给他眼前翩翩闪烁的萤火虫听,却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话音随着空气飘散开来,被夜色吞没。他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之情,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嗟叹道:“是这酒太苦了吗?”
空荡荡的望云阁,只有闪烁的萤火虫无声地回应着他的问题,没有她在的清灵山,头顶这片星空似乎都变得寂寥凄凉了。于是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一个月前。
尚书府的嬷嬷带着圣旨来到清灵山,道是皇恩浩荡,赐婚给三小姐慕容钰,嫁于月亲王,扶正一品九王妃。即日回府,择日待嫁。
他还记得当时接到圣旨的慕容钰拉着他的衣襟,哭着说不愿意下山,不要嫁人。
“师傅,不要让钰儿下山,钰儿不要嫁人,钰儿就想一辈子陪着师傅。”
慕容钰泪眼婆娑地央求他,这十三年来,他从没见过慕容钰像现在这般抗拒哭闹。
“钰儿,如今皇上圣旨已下,你若不从那可是抗旨,抗旨是杀头的大罪。”云深强压着内心的苦涩,安抚着慕容钰。
“你下山之后,没有师傅在身边,可不要再像以往那样胡闹了。王府不比在清灵山,万事都要谨慎应付。切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暴露你的武功,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深说的话一字一句落在慕容钰的心上,她脸上挂着泪,如第一天上山那般,她跪在地上给云深叩了三个头,起身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嘶哑:“钰儿一定会谨记师傅的教诲。”
如今这清灵山已物是人非,整山的丛林再无往日倩影。
“钰儿,你可要牢牢记住为师的话。”云深望着无边的夜色喃喃自语,仰头饮尽最后一杯酒。
丢开手中的酒壶和杯子,他自腰间取出玉笛,望向京城的方向,就着夜色吹起了那首慕容钰最爱听的曲子,笛声悠悠,清远悠扬。
而此时的月王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灯红酒绿,推杯换盏之间,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派欢喜之色。
慕容钰安静得端坐在新房内室的床沿上,等待着她未曾谋面的夫君,等待着那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男人。
尚书慕容城膝下共有三儿二女。如今大公子慕容冰娶了十一公主乔若然;二小姐慕容清芳龄十八尚未婚配;四公子慕容杰今年满十三;小公子慕容文尚且年幼,只有六岁。慕容钰排行第三,年芳十六,如今受皇上赐婚,许配给月亲王乔玥。
慕容冰与慕容清是尚书夫人嫡生,备受宠爱。慕容钰乃庶出,出生时母亲张氏难产去世,便被视为祸星。三岁便和奶娘兰姨一同被送往清灵山,美其名曰是拜师学艺,实则是在府中再无立足之地。慕容杰和慕容文虽同是庶出,但却因为生为男儿身,身边又有母亲照料教导,故而日子过得也算自在。
即使慕容钰此生再无意与这皇权贵族扯上关系,但她以生具来的血脉也注定她这辈子不可能置身于政治权力的游戏之外。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曾认识她,尚书府无人提及她,她仍然是被冠以慕容之姓的权贵之女,在需要的时候,她注定是要成为牺牲品的那一个。
听着外面热闹的喧杂,坐在安静的房里,慕容钰想起下山回府那天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