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成一身笔挺制服与电视里同样英姿挺拔, 顾悠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徐湛如果穿上这身一定只会更好看。
很快她收回胡思乱想, 因为沈慕成不是一个人来的。
“顾女士,很抱歉,”沈慕成说话时带着笑容, 手里却递过来一张纸,“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顾悠看着写了自己名字的批捕文件, 心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手铐很凉,搭在手腕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悠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她点点头,语气甚至有些轻松地对沈慕成说道:“我和于睿说句话。”
沈慕成似乎是因为徐湛和于睿的缘故,并没有为难她, 伸手示意。
刚一进来的于睿看到眼前这一幕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击中, 他是知道顾悠过去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但他完全没想到这次的事会和她有瓜葛。
“告诉徐湛别担心, ”顾悠努力想让自己显得镇定, “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于睿只能尽快通知徐湛,他当初拦住国安局是为徐湛争取时间解救顾悠,可现在他没办法阻止沈慕成的行动,因为不会有人来救她。
他点点头, 转身看向沈慕成,平静地开口:“嫂子身体不好。”
于睿说得简单,可他只是最开始在顾悠不心甘情愿的时候拿这个称呼调侃过她, 之后再没这样叫过,现在他这么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沈慕成记住顾悠是他们两个人的大嫂。
沈慕成点了点头。
顾悠被带下楼时,第一场秋雨正侵润焦躁的大地。
雨帘细密如织,天地被一片阴霾的烟灰色笼罩,近在咫尺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唯有警车红蓝两色不断旋转的灯光刺入人眼。
顾悠被带上车,和沈慕成坐在一起,警车缓缓开动,视线全部被雨网遮蔽。
“那天我们一起面对劫匪,谁又能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况。”沈慕成看了眼顾悠带着手铐的手,笑着说道。
“没关系,”顾悠淡淡道,“就是因为看到当时情况惨烈,我才更希望真相大白。”
沈慕成没再开口,一直到警察市局,车上除了引擎声再没别的动静。
顾悠心中千回百转,想的最多的还是徐湛。
如果那两把仿制六|四真的出自她手,恐怕除了牢狱之灾以外,徐湛更脱不了干系,抢劫的两样武器一个来自他的集团一个来自他的妻子,这件事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这是一个误会。
沈慕成很绅士地给顾悠打伞,边走边说道:“其实只是走个程序,需要你配合,我们找到个相关证人,如果他能够证明你与此事有关,那么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她被带进楼,审讯室几乎都在一个楼层,上面挂了带编号的牌子,顾悠正低着头往里走,忽然感到有人在看她。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相当熟悉。
她转过身,视线倏地被眼前一幕烫到,几乎下意识地,她抬腿就要奔过去,然而胳膊却被身旁的两个警察紧紧拽住,动弹不得。
徐湛是先看到顾悠的。
他说不出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直到她也看见同样带着手铐的自己想要过来却被架住的刹那,他才恢复镇定,对她摇了摇头。
两个人隔着走廊遥遥相望,没有交流却仿佛什么话都已说完。
顾悠怎么也没想到徐湛也被带了回来,按照程序,他不应该接受市局的调查,军委来人已经说明归属,怎么沈慕成还能将他批捕?
忐忑和不安拧成绞索套住顾悠的心,她告诉自己必须坚强,于是强撑着对徐湛用力点头。
紧接着,她被推入审讯室。
没有人来问她问题,似乎真如沈慕成所说,她只是等人来认,可是来认她的人又是谁?会不会也是清楚当年一切的人?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最折磨人,再加上顾悠知道徐湛也在守着煎熬,此刻更是如坐针毡。
徐湛肯定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半个小时顾悠觉得无比漫长,门被打开的一瞬,她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你可以走了。”沈慕成笑着说,“还好是我们都希望的结果。”
多说多错,顾悠想自己应该是逃过一劫,虽然各种蹊跷,但她心中惦记徐湛并没有多想,“徐湛呢?”她问沈慕成道。
“你不用担心,他也只是配合调查。”沈慕成说得滴水不漏。
顾悠没办法不顾徐湛一个人回家,她站在警察局门口窄窄的遮雨棚下想等他出来,可等了两三个小时,仍然没有徐湛的人影。
雨势越来越大,身上已经被飞溅的雨水打湿,顾悠抱着胳膊抵御寒气,眼睛却始终盯着门口。
猝不及防,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警惕地猛然转身,却看见一张格外灿烂的笑脸。
顾悠对人脸的识别似乎有障碍,但是如果长时间相处而且印象深刻,她还是会记住熟人的。
比如眼前这个画着浓妆穿着和气候完全不相符的妖冶姑娘。
“哎呀呀,你打算怎么谢我?”
她上来就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弄得顾悠一头雾水。
“小雀,你怎么在这?被抓了?”
叫小雀的姑娘穿着漆皮短裙露出两条纤细的长腿,不住原地跺脚驱散寒意,可脸上还是笑得那么开心,“这话得我问你吧,这段时间你上哪去啦?怎么一见面就是在局子里,还惹上了这么大的官司?”
小雀是顾悠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当初顾悠无依无靠刚开始踏上歪路赚钱,第一个认识的“狐朋狗友”大概就是这个年纪轻轻却黑色经验丰富的女孩。小雀是她的艺名,那个时候生活所迫顾悠不得不去一些混乱场所找生意,黑市枪支泛滥的地方总有人愿意当中间人,小雀就是她的第一个中间人。
两个人很久不见,没想到警察局门口再次重逢。
顾悠忽然明白,原来指认她的就是小雀!
“你没和警察说我以前是……”
“当然没有!”小雀冷笑一声,“那些警察,找不到凶手想拿你来背黑锅,真她|妈混蛋!你都多久没出现了,这枪和你有个屁关系!”
“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老法子,靠线人呗,不过郑安河玩儿完了后生意确实不好做了,阳港的天早就变了。”小雀娴熟地点了支烟,一边感叹一边吞云吐雾,“你呢?怎么被盯上的?”
顾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道:“干过这行怎么瞒得住别人。”
“说的也是,不过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有男人了?”
“你怎么知道?”顾悠一愣。
小雀笑得花枝乱颤,眯起眼打量顾悠,“就你这个雏儿我还看不出来?”
顾悠十分尴尬,又担心徐湛,不住地往警察局大门瞥去。
“怎么了?等人?”
“嗯,我老公还没出来。”
“靠!”小雀吓得手一抖被烟灰烫到,“你嫁人怎么还嫁个这么不靠谱的男人,打算雌雄大盗继续搞这个?”
哭笑不得的顾悠只能跟她解释说自己的老公是个正经商人,是因为别的事来协助调查。可她刚说完忽然觉得有问题,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批捕她,却又这么容易放走?难道只是为了给徐湛施加压力?可沈慕成是徐湛的老战友,事情真会做的这么绝?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也和他没关系啊!
顾悠拧眉沉思时,小雀接了个电话,她吵嚷几句后骂骂咧咧地将手机狠狠扔进包里,又拍了拍顾悠,“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放心吧,我看他们的意思不是想为难你。”
“等一下,”顾悠拉住旋身欲走的小雀,“问你件事,最近还有人做我这老生意吗?”
“不多了,现在市里抓的太严,剩下几个胆大的也都收敛着呢。”
“那你知不知道抢劫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顾悠接着追问。
小雀警惕看了看四周后才凑到顾悠耳边,轻声说道:“听说是两个人走投无路的转业兵,工作没落实,才想了这个法子。”
“那你知道他们的雷管是哪里来的吗?”
“听人说是北方集团?不过那么大的集团有几个吃里扒外的也不奇怪,只是敢这个时候顶风作案,胆子也忒大了!”
顾悠跟一旁食杂店的老板借了笔,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下来交给小雀,让她有消息一定通知自己,小雀满口答应,打了个车里看。
没看见徐湛,顾悠是不会走的。
她在脑海里整理刚才得到的信息,越想越不对劲,可每个看似很尖锐的线索却都相当独立,她缺少一个能串联起来的思路。
雨势渐小,却还是击落一地还未来得及变黄的树叶。
沈慕成站在办公室透过巨大的玻璃,看着顾悠渺小的身影在警察局对面的遮雨檐下瑟缩着,有点模糊,但仍然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不安。
他按下手机,刚一声等待音,那边就急切地接通:“喂,沈局,你让我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能放了我弟弟吗?”
沈慕成只说了声好,然后挂断电话。
他凝视着雨中那一点单薄,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挡住他的视线,停在顾悠身前。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