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日子是不具备多少持久性的,当叶尔柯在清源晃过半个月,能跑的地方跑遍了,能问的人问完了,身上的钱难免逐渐告急。
再怎么愿意委屈自己,饭也都是要吃的。
叶尔柯没打算知难而退,自然而然就得找工作。
好在现在养猫猫狗狗越来越流行,做兽医也不至于没有门路,寻觅过两天之后,他就在家商场楼下的私人宠物店落脚打工。
这次,从来都承担不起生活的叶尔柯终于开始认真。
父母的电话至今拒接,再怎么落魄都不愿爬回家。
临行前的王嘉慷慨解囊、仁至义尽,当然同样不可再骚扰。
所以除却靠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他白天在店里忙忙碌碌,下了班还要满街东转西地碰运气,倒也让时间过得飞快。
只可惜楚晗好似人间蒸发,等到夏天过了、秋天来了,贴在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都被雨水冲刷掉了,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来。
深更半夜走在路上的叶尔柯很郁闷,懒得回出租屋,便吹着冷风小声嘟囔:“你到底去哪了呀,要是我攒钱去电视上发寻人启事,你会更生气吗……”
可惜身边空空荡荡,一片静寂。
叶尔柯深叹了口气,正朝四周张望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又是常常关心他的王嘉。
叶尔柯接起来问:“嘉哥,怎么了?”
王嘉说到:“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天都冷了,找到现在也算仁至义尽,赶紧回东川投奔我吧。”
“什么叫仁至义尽,我又不是来赎罪的。”叶尔柯说:“不想回去,清源也挺好的,物价便宜、东西好吃,而且可以离他近一些。”
“酸不酸。”王嘉呸道:“你就没想过那个姓秋的会骗你吗?”
叶尔柯十分相信别人:“他干吗要骗我,而且楚晗既然是在清源出生成长的,就算现在不在,以后也会回来吧?”
王嘉当然希望他幸福,却并不愿看到朋友深陷泥潭,语重心长道:“二柯,拜托你醒醒好不好?不管当初你是什么心情,反正说分手就是你,既然分手了,人家过什么生活都有可能,我问你,如果终有一天你见到他,他身边又有了别的男生,到时候你怎么办?”
“那我……”叶尔柯语结,为难回答:“也得当面说句对不起。”
王嘉无语叹息,转而问:“还有你爸妈呢?就这么断绝关系?不至于吧?”
“谁都不肯妥协能怎么办?我妈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叶尔柯不愿意聊那些不开心的事,试图结束谈话:“我已经因为妥协吃够苦头了,绝对不可能重蹈覆辙。”
即便是作为好兄弟,王嘉也没办法完全了解叶尔柯脑回路,最后只能劝道:“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麻烦第一时间给哥们打电话,等我忙完手头的生意就去看你。”
“好的。”叶尔柯收起手机,在形单影只的时候感受到了珍贵的温暖。
他抬头望向头顶橙色的路灯,忽然打了个喷嚏,马上又抽抽鼻子飞快地走掉了。
——
如果总也不知道楚晗在哪里,如果想做的事一直没结果,这到底该怎么办?
做人不是很灵活的叶尔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大家的质疑。
日子一天一天过,他竟然真的在清源当起了兽医,不知不觉消磨掉小半年的时间。
可惜恼人的霉运并未完全消失。
眼看春节将至,宠物店的老板盘算完毕就把他叫道办公室里说:“尔柯啊,这店过完年就得转承包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努力的,但真的是赚不到钱。”
生意不好叶尔柯比谁都了解,忙摆摆手笑:“没关系,我也正好休息一段。”
“我打算开个餐厅,怎么样,入伙不?”老板塞给他两个月的工资,随口轻松邀请。
“那我可不成,我只会给狗治病,去餐厅能干啥/”叶尔柯的情绪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抬手看表后便告别:“下班时间,那我走啦。”
老板没想到辞退个员工会如此容易,仔细想来这个年轻男生也算是老实本分,除了准时准点的上下班外,基本上神龙见首不见尾,既不参加集体活动、也不谈恋爱,宛如世外高人般无欲无求,不由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
失业呀……工作再找就好了。
可是失恋却怎么那样难熬?
回家后叶尔柯难得产生些闲情逸致,用电磁炉煮起清水火锅,捧着碗百无聊赖地吃起来。
无论矛盾再怎么难易抹平,他这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生活所折磨到的无非还是父母。
夏燕的电话又如影随形追过来,声音里早已没有当初奢侈的坚持,悲哀劝道:“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回家的票买了吗?”
叶尔柯眼睛还盯着电视上的球赛,随口说:“我不回了。”
每个母亲的心都硬不起来,夏燕急着问:“怎么可以不回?大过年的你非要在外面——”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爸讲什么你记不得了?”叶尔柯反问。
夏燕再也找不回原来软萌的儿子,每次沟通都是心力交瘁:“他毕竟是你爸爸,气头上说什么都好,你就不能忍忍吗?非要这么记恨?”
“妈!我谁也没恨!”叶尔柯放下筷子:“但你就不能给我点空间,让我整理好自己的人生吗?”
说完便粗鲁地挂掉电话关了机。
锅中不怎么美味的汤底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但刚才还旺盛的胃口已经消失了。
叶尔柯沮丧地趴在桌前挡住脸,害怕不争气的眼泪摧毁掉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勇气。
他谈不上迷茫,也不敢说痛苦。
只是特别特别想再看到楚晗的脸,听到他骂也好怒也好的声音。
——
原来清源也是会下雪的。
叶尔柯收拾好家当从宠物医院离职那晚,天气异常糟糕。
他挤了好几次都没能挤上公车,顺着路想要打车也全被别人用软件抢走了。
顶着寒风站过太久,真是又冷又累。
叶尔柯最后停在个麻辣烫小店外,把沉重的纸箱放到地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吃个饭。
可想想很快就要攒够去本地电视台寻人启事的钱了,又忍住胡乱挥霍的欲望。
“喂,师父、师父!”他再度绝望地追着辆出租远走,最后实在疲倦,顶着雪花坐到路边喘息休息,暗自骂了句:“妈蛋!”
谁晓得刚缓过点劲儿来,后背竟然被大力突然袭击,一下子狼狈摔倒。
懵逼的二柯连滚带爬,挡着没头没脑呼到脸上的湿热,在看清来者时目瞪口呆:“渣渣?!”
向来傻乎乎的哈士奇狂喜乱舞,用三条腿踩着他又蹦又跳。
叶尔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景象真实的,用力按住这小家伙:“渣渣,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楚晗呢?”
当然不会回答的狗子只会咧嘴笑。
叶尔柯四下望向无人的街,然后扶正哈士奇脖子上的红领巾,拍着雪站起来问:“是不是迷路了?楚晗在哪里?”
渣渣呆傻抬头。
叶尔柯着急:“楚晗!”
渣渣约是终于明白前主人的命令,扭头便朝个小巷颠去。
叶尔柯完全顾不得去捡地上的散落的东西,赶忙跟在后面,又高兴又激动,头脑都空白。
半年了,真的要见到他了吗?
无数的想象奔涌而至,却又转瞬即逝。
急着往前冲的叶尔柯什么都不要想,只希望快点、再快点,结束掉这良心与情感上双重的折磨。
——
太阳完全落下了,雪花在路灯周围飞舞得更加肆意。
不太记事的渣渣越走越懵逼,最后竟然停住趴在地上。
叶尔柯在旁边团团转:“喂,你不会找不到自己住在哪了吧,你可是条狗啊。”
哈士奇完全状况外,只因看到二柯而兴高采烈。
叶尔柯抹开眼睫毛上的冰霜,正完全想不出台词来催促它的时候,竟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渣渣,你在哪里!”
是楚晗!
他猛然转身飞奔过去,在街巷的拐角迎面装见个高挑的身影。
依然是深邃的眼睛,依然是黑色的风衣。
那模样真像第一次相见时,可一切又已完全不同。
此刻就是此刻。
此刻的他们,与身前身后都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