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也不予一个病人计较, 憨厚的笑了笑,麻利的去捣药去了。
那田小午见王裕歪靠在椅子上, 锦衣袍裾满身的泥水留下的痕迹,连头发上都带了些泥点, 疼的嘴里哎呦哎呦的直抽气,心中又解恨又好笑,见那柳玉涵与柳顺同样狼狈的模样,先前诸事也略略放下,去灶房煮了些姜汤,端来给这三人喝些。
那王裕本就疼的浑身发冷,如今两碗热姜汤下肚, 才觉得身子回暖略略舒服了一些。
原本他还因为先前之事心中有些尴尬对锄头多有芥蒂, 要不是疼的实在熬不住,拗不过柳玉涵不得不从,他打死也是不想来田小午家里低这个头欠这份人情的,现今想到姻缘际会一说, 又将如今人家二人皆是不计前嫌热情关切, 前前后后的殷勤招呼,他想到自己那所谓的脸面之事,不由的有些小鸡肚肠的汗颜,低着头甚觉不好意思,却更是觉得田小午大方豁达,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这一生那红颜知己的不二人选。
田小午倒是不想去揣度他那六月天般的心思,见外面雨势正猛, 这王裕又带伤,三人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又是大中午的,定然还没吃饭,总不好让人这么饿着,便拿起那简易的自制围裙与袖套想去厨房张罗午饭去。
但想到那厨娘一事,心中又颇为踌躇,万一那王大傻子喜欢吃她做的菜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又重新抬头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不决中,那柳玉涵已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般道:“先前我这位愚友唐突了,说了那番要姑娘做什么劳什子的厨娘仆役之类的混话,让姑娘见笑了,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听家兄一言,却是万万不敢在有此不敬之念,还望姑娘海涵。”
“柳公子客气了,先前之事小女子早已忘记,不过还是希望柳公子言而有信,但愿今后也没机会被重提记起为好。”
“那时自然,可是如此?允之?”柳玉涵转头看向王裕,摆明了要他亲自寻诺表态。
“当然,当然,厨娘这种仆役的活计,确实是辱没姑娘了,是王裕之错,绝不再犯!”王裕正好想要对田小午表明决心随后一诉衷肠,听的柳玉涵为他先前之事铺好了台阶,自然巴不得的走下来,揭过前面那一章去。
“王公子您不该提得何止是这厨娘一事啊,在此小女子我也摆明了说个清清楚楚,别说是仆役,就是去您家当王公子您口里的姨奶奶,小女子也是决计不从的,公子今日屈居我家,小女子自会尽心招待,已尽地主之谊,可是,要是因此让公子萌生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小女子我之过错了,此番事先严明,也好过事后小人,公子,您小女子此话说可对?”这话却是提前打的预防针,再清楚不过的拒绝了王裕先前那番纳妾之意。
柳玉涵颌首点头,表明了不再为难之意,那王裕也将脑袋点的跟小鸡吃米似的,心中却是打着小九九,先消了这佳人的火气再说,权宜之计,呵呵,来日方长不是?
正点着头呢,腹中却是突然叫若擂鼓,纵是王裕那堪比城墙的厚脸皮,此番也满脸通红,分外尴尬,田小午见他那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一下忍禁不住,嘴角一抿,几乎笑出声来。
柳玉涵也是浅浅一笑,又见田小午面容稍霁月,忙道:“今日我三人突遇此番意外,多亏姑娘与家兄不计前嫌的照顾,玉涵铭感五内,本该不做他求,不过,呵呵,看来如今却是有一事,还要劳烦姑娘了!”
田小午会心一笑,边往胳膊上戴着袖套,边道:“行,现在我就去做饭,一会儿为两位公子好好祭一祭五脏庙!”
这两位好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意外屈就在他们这种山村穷困之家,确实是难为了,田小午虽不至于没见过世面般的诚惶诚恐,却也知道这样的人物,也确实是该好生周到伺候的,也免得那王裕嘴上豁达,实则心中还记恨恼怒先前之事,人家的好菜好饭他都吃了,总不能转过头来翻脸不认人的在惦记那点小仇怨,因此,田小午这一顿饭菜是本了那化干戈为玉帛的求和之心,做起来必然要格外的丰盛上心些。
到了灶房,看了一下手头能用的材料,倒还丰富,不至于屈了这两位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巴。
随后拿出看家的本事,切的切,煎的煎,蒸的蒸,煮的煮,炖的炖,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叫了鸭蛋来帮忙打下手,等锄头那边帮王裕敷好了草药,缠好了夹板,收拾停当了,田小午这边的饭菜也可以上桌了。
那柳玉涵等人从早上略用了些薄膳这大半天的未进饮食,已是饥肠辘辘,尤其是那王裕,经过这骨折上药等那一番,力气都虚耗光了,这下子腿上略略好过了些,没有先前那般疼了,才发觉肚子刚刚唱唱空城计还是轻的,如今饿的已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见田小午端了饭桌,摆了菜上来,只闻着那香味他早就抑制不住的吞了无数的口水。
田小午将菜一一上桌,边端便脆生生的报着菜名,其实菜色取料倒不过是寻常小菜,只是有些做法有些新意田小午颇费了番心思而已。
一盆山鸡炖蘑菇,一碗琉璃红烧肉,一道糖醋鲤鱼,一盘蒜泥凉拌薄荷,一份素炒鲜藕,一盘青椒炒树菇,一小碟的早上做的油香菌,另配一小碟的红油乳腐,外加一盆白米饭,几个白面馒头,加一罐盆的荷叶莲子粥。
别的不说,单单见这白米饭就知道田小午是上了心的。
此地到不是特别偏北,除了旺子村周边偏远山里这些旱田山地,周遭好些地方也是有水田种稻米的,大户人家大多是吃米饭,只是米饭属于精粮,贫苦人家却是吃不起的,好的也不过是吃些硬米跟碎米,像旺子村这样的偏远穷困鞋山区,能吃些杂面的窝头就算是不错的了,怎敢奢侈吃白花花的大米饭?
田小午跟锄头这半年来日子好了不少,也不过是舍得吃些玉米面窝头,或是偶尔的吃一顿白面馍馍解解馋,顿顿这般吃都是舍不得的,只是毕竟是贵客,田小午想着如柳玉涵、王裕这般的家境定然是稍不得精米细面的,便狠狠心的单另的蒸了这盆米饭跟细面馒头,也当真是倾其所有尽心尽力了。
田小午放下饭菜摆好碗筷,锄头落座陪柳玉涵跟王裕吃着,田小午又单另的每样添了一些给了柳顺在一旁的小木桌上用饭,而她跟鸭蛋则去了灶房,那里她每样都留了些,足够她跟鸭蛋二人吃个饱的。
那王裕等到现在已是腹如擂鼓嗷嗷直鸣,面对着这一桌子或精细或珍奇的菜品,原本刚刚被那一番倒霉变故被折磨得不成行,此时若如枯木逢春,登时容光焕发精神百倍,连双目都熠熠生辉炯炯有神,还隐隐发绿,跟那见了鸡的黄鼠狼一般无二了。
他迫不及待的瞄像那野鸡蘑菇汤,深深的吸了口气,直觉的香气四溢,诱人垂涎,不由的砸吧了几下嘴。
锄头见状,微微的笑了笑,也不多话,却是极殷勤周到的先添了碗汤给他。
王裕接过粗瓷陶碗,鸡汤的香气顿时扑出来,只见那鸡汤已经熬成淡黄色,清亮无比,星星点点的金黄色油花漂浮在上面,随着细小的波浪翻滚着,小朵小朵白伞般的蘑菇散落其中,间或漂浮着一粒一粒已经煮得饱满鲜艳的枸杞,漂浮起落,点缀着如碎玉般的葱花芫荽沫,色泽清新,鲜香逼人。
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谁知那汤上浮着一层鸡油,表层是看不出热气的,但其实却是烫的很,王裕一口汤吞下去,顿时被汤的火烧火燎的,嘴里似是含了一口沸水,有烫又热,却是又鲜又香,他一时间竟是舍不得一口吐出来,忙不迭的吞了下去,才抬起旁边的凉茶,不顾什么斯文儒雅的大口大口的吞了半碗,那汤从喉头下滑,一路的汤的胃里,胃壁都被汤的痉挛似得抽搐,一会儿过后,却是暖气渐生,周身热了几分,舒坦了不少,但嘴巴上颚被烫下了一层皮来,疼的麻嗖嗖的,倒是把腿上那点痛淡忘了些。
王裕吸着气,舔着上膛,怨念无比,第一口就出师不利,嘴里汤的跟开水滚过似的,这接下来要如何享用美食?
他此刻深刻的觉得锄头是故意的,借机报复!故意让他好看!
但看见锄头殷勤的倒着酒,一脸感同身受般同情的给他倒着凉茶,满眼的忠厚实诚的模样,他纵是怀疑也不好发作,只得打落牙齿活血吞闷闷的耐着性子的吹着碗里那汪金黄的鸡汤,边生着闷气边小心翼翼的下箸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