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潼恩告诉肯她想导演新电影的意图时，作为经纪人兼亲生哥哥，肯只是面无表情地扔过来一沓通告：“——先把计划想好了再给我提这件事。”

于是潼恩还没来得及告诉肯她想拍什么电影呢，就被哥哥大人连行李带人拎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

这次的柏林之旅是为了给斯塔克通讯进入欧洲市场做宣传。虽然在各个展台上抛头露面也很幸苦，但是在潼恩看来，穿着得体的礼服、在镁光灯前保持着漂亮的站姿和笑容，可要比各种拍摄工作容易多了——尤其是在《猫女》之后，别说是走猫步，她都能踩着高跟鞋百米冲刺了行不行。

工作的时间少，考虑的时间就多。舆论危机那件事可算是让潼恩长了记性。所以被哥哥二话不说扔上飞机，她不仅没有抱怨，反倒是冷静下来。

“你说的对，肯。”

“……什么？”

于是上午的展会结束后，潼恩刚踏进酒店大门就拨通了肯的电话，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我做事前应该先考虑好，我以后会改。”

那头的肯听起来痛苦极了：“你确定你会改？容我提醒你，现在纽约是早上六点，六点！饶过你哥哥我行吗！”

“……”

潼恩尴尬地挠了挠鼻子。这可不是她没事先考虑，潼恩是真的忘了时差问题。而且现在哥哥在纽约，估计是终于忙完了在洛杉矶的事情，正准备睡一个难得的懒觉吧。

不过电话打都打了，肯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所以潼恩心中的愧疚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正都吵醒你了，那就起来工作吧。”

肯：“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这个问题在你嫌弃我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潼恩哼哼几声，不再和肯吵架，直接进入正题：“我这两天想了想，新电影我还是要拍。具体细节等我回去再和你商量。”

“你到底要拍什么？”对此肯毫不意外，潼恩爱头脑发热是一回事，但是她决定下来的事情一般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哥哥之所以让她飞到欧洲去冷静，是让她好好想想具体计划，“如果还是敏感题材，先等我洗把脸再说。”

“这个倒不是。”

听到哥哥哀怨的语气，潼恩扑哧一声笑起来，这几年自己出了不少事，还老是挑战比较敏感的方向，身为经纪人，肯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不过这次她可真的不会再拿着女权和同性恋来刺激自己的兄长了：“你还记得我让你帮我买的那本《鬼妈妈》吗？”

电话那头的肯一愣，再说话时语气明显冷静了不少：“你要拍《鬼妈妈》？你怎么突然想要拍童话了？”

“不，这不是童——”

“不是什么？”

“没什么。”潼恩硬生生地把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我觉得拍出来应该不仅仅是个童话。”

潼恩恍然意识到，她走进了一个误区。

她是因为在和阿德里安聊天时提到了定格动画，才想到可以把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2009年的动画《鬼妈妈》，与蒂姆·伯顿的《僵尸新娘》风格类似。阴暗的画面，夸张纤细的人偶，还有阴森森的气氛和惊悚的剧情给潼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小的姑娘卡洛兰跟着父母搬家了，可她不喜欢这个古老又死气沉沉的新家。不喜欢不搭理自己的妈妈和爸爸，以及古怪的邻居、讨人厌的新朋友和他晦气的黑猫，这一切都让卡洛兰无比厌烦。

而在某一天，她发现自己家中的某个房间里，有一扇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小门。

那个小门之后的世界和她身处的世界是如此的相像，但那的确是不同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是按照卡洛兰的想法出现的，总是忙着工作的父母突然亲切体贴，古怪的邻居变得有趣又可爱，还有罗里吧嗦的新朋友也突然沉默下来。尤其是妈妈，在现实世界里严厉又不通人情的妈妈在这个世界既温柔又细心，还会做美味的饭菜。

最奇怪的是，这里的所有生物都没有眼睛。他们的眼睛被纽扣取代了。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不是吗，毕竟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奇妙、如此的让人满意——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说《僵尸新娘》好歹带着动画那一贯夸张滑稽的风格，那么《鬼妈妈》绝对不是给孩子看的动画。光是那凄凉的氛围就足够吓哭小孩子了。潼恩看过这部动画，理所当然的认为《鬼妈妈》这部小说，就算是以真人的形式搬上大银幕，也应该是《潘神的迷宫》那种类型。

但是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突然想到，现在可是2006年初，《鬼妈妈》的动画还没有上映，而尼尔·盖曼执笔的原著小说的确是本儿童读物，远没动画那么恐怖。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得重新调整思路了。至少要把动画的记忆彻底抛开——根据动画的印象来拍电影，多少让潼恩心生一种剽窃的心虚感。况且，动画的导演亨利·塞利克一贯是这种风格，1993由蒂姆·伯顿编剧、他导演的《圣诞夜惊魂》也是同样黑暗向的童话。要让潼恩来模仿她的风格，她不可能比导演本人做得更好。

“的确，连作者本人都说这是一部儿童看来非常新奇、大人看了毛骨悚然的故事。”潼恩看过那部动画，肯可没有。但是在这方面，他的思路竟然奇迹般的和潼恩对上了，“如果要拍成电影，就看你如何定位了，是偏向儿童式的冒险，还是想挖掘更深层的意义？”

如果是前者，只要把电影画面点缀上鲜艳的色彩，所有不合常规的事情都夸张到可爱的地步，故事再深刻也会染上天真的童趣；如果是后者……那就算潼恩不被动画影响，这部电影也会带着恐怖的色彩。

潼恩纠结了。她站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就不能二者兼得吗。”

“当然可以，问题是，你觉得你能行吗？”

这……

肯这一句话直接打击得潼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的确不行，最起码是现在不行。毕竟动画《鬼妈妈》还在影响着她的思路。

“让我好好想想。”果然想两天还是不够的，潼恩长舒口气说道，“我之前的思路有问题。”

能承认错误就会进步，听到潼恩认真的话语，电话那头的肯放缓了语气：“你别着急，反正故事放在这里也不会跑，等到一切都理清楚了再开始也不迟，在此之前……”

“嗯？”

肯那边的话锋一转：“昨天有个新剧本送到我的面前，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拒绝，所以便自作主张帮你留下了。”

咦？

这就是经纪人是自己亲人的好处，天底下还有比哥哥更了解自己的人吗？他觉得自己感兴趣，甚至都把话说满了，潼恩几乎是马上来了兴趣：“谁的剧本？”

“还记得2002年你推掉的那部《白夜追凶》吗？诺兰又拿着新剧本找上门了。”

——克里斯托弗·诺兰。

2001年的时候潼恩刚刚重新调整好状态，又在准备入学，所以当《钢琴家》和《白夜追凶》同时摆在潼恩面前时，她无比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不能和这个将文艺与商业完美结合起来的导演合作，潼恩觉得遗憾归遗憾，但是她不后悔。毕竟在这两部电影之间，她还是更希望演绎《钢琴家》里的多萝塔。

“新剧本叫《致命魔术》，我大体扫了一眼，真的是一部非常棒的电影。并且，是你喜欢的风格。”

她当然喜欢！

潼恩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没想到诺兰会再给自己这么一次机会！那可是《致命魔术》啊，就算在诺兰的几部片子里，这一部电影远没有《盗梦空间》那么出名，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部好电影。对潼恩来说，她喜欢这部片子更甚于《盗梦空间》。

“……潼恩？你在听吗？”

“哥哥，你掐我一把。”

几年前的对话在此时此刻重新上演，电话那段的肯无语了半晌：“自己动手吧。再说你现在的身价可比当初涨了不少，诺兰找你又怎么了，他还得考虑考虑片子的预算够不够你的片酬呢。”

免费去拍我也愿意啊！潼恩感动的在心底泪牛满面，果然还是哥哥懂我知道我的品……等等。

“那接下这个片子，《鬼妈妈》怎么办？”

潼恩瞬间冷静下来，《致命魔术》是一定要接的，但是《鬼妈妈》她也不想放弃。

肯就知道潼恩会这么问，他清了清嗓子：“都说了导演的事情不着急了。你先整理思路，从你为什么要拍，到想要的风格，还有希望请的演员，都想好了再说。”

等到把这一切都计划好了，估计诺兰的电影也拍完了，而她也刚好着手准备拍摄工作。

“好，那就一边拍电影，一边想导演的事情。”

有了新目标的潼恩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挂掉了国际长途。虽说潼恩自己也不想一心二用，但她大学四年早就练出——

等等，这是自己的房间吧？

都踏进房门的潼恩，又忍不住退出去看了看门牌号，确认无误后，她握着门把的手一紧，长叹口气。

“先生，你似乎走错房间了。”

就算不仔细听，也能听得出潼恩语气中的无奈和头疼。然而坐在房间里的那位男士并没有立刻开口，潼恩先是听见一声猫叫，熟悉的黑色身影噗通落在地上，跑到潼恩面前。

“不不不我当然没有，我就是来找你的，潼恩·凯斯勒小姐。”

那个穿着黑红相间的紧身衣、后背还挂着两把长刀的男人，摸着下巴用奇怪的语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