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怎么着也不能带着重病的唐嘉上路，所以他们暂时住在荒漠附近的小客栈里。客栈的条件并不怎么好，只是这时候也没得挑剔。卫庄不放心客栈里的人，只能亲自抓药熬药。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卫庄在熬药的时候并没有距离唐嘉昏睡的房间多远，只要房间里有任何动静，他都能保证最快的赶到。

不过显然，有些人是他防不住的，比如他的师傅鬼谷先生。

趁着卫庄不在，鬼谷子做贼一般溜到房间里。

鬼谷子已经明确的说过自己打算调查魔音的身份，而唐嘉受伤也是计划中的一环，魔音也清楚这一点。魔音在乎唐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就算是知道这是鬼谷子的计划，鬼谷子也确信魔音至少会做点什么。

当然，鬼谷子没想到，魔音居然会直接拦下马车，根本就没让卫庄带着唐嘉去镜湖医庄。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关系，毕竟魔音出手的越明显，他就能通过这些查到更多的东西。而这次，鬼谷子来这里，一方面是寻找线索，最重要的当然是看看唐嘉的伤势——万一有个好歹，也好能及时救治不是？

根据脉象，鬼谷子点头，脉象平稳，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这样看来，似乎那个魔音，医术至少也是堪比医仙的。确定唐嘉没有问题了，鬼谷子才小心的掀开被子。就算同属于医家，不同的门派医疗的技巧、药物的成分以及包扎伤口的手法等，都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而鬼谷子，作为熟悉百家经典的鬼谷先生，他有自信可以看出这些差别。

然而当他看到唐嘉身上那近乎完美的包扎的时候，鬼谷子还是无法抑制的摒住了呼吸！唐嘉身上的绷带包扎的很好，既不影响行动，又能完美的裹住伤口止血，而这种手法，源自鬼谷！

不仅如此，就算是师承同一人，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习惯，这也会使包扎的手法多少有些差异。这种差异并不明显，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鬼谷子何等眼力，这种差别，根本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睛！尤其是，这种手法，鬼谷子还相当的熟悉，这分明就是，唐嘉独有的！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唐嘉昏迷着，不可能给自己包扎，而接触过唐嘉的，只有魔音！

鬼谷子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鬼谷子小心的拆开唐嘉头上的纱布，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看到了唐嘉额头上的伤口。这伤口并不是新伤，此时已经是半愈合状态，绝对不可能是魔音做出来的。而这道伤口，必然是要留疤的，虽然没有看到疤痕的模样，但是这道疤的位置，却和魔音一模一样。

“竟然是……真的？”

鬼谷子一直希望唐嘉能够成长成像魔音那样的人，但是一旦发现魔音真的有可能是……唐嘉的未来，鬼谷子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其实鬼谷子最开始心里也有了隐约的猜测，但是因为太过于离谱，鬼谷子从来没有深想过。现在真相就摆在他面前，鬼谷子就算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诡异的设定。

或者说，其实鬼谷子无法接受的，并不是魔音是唐嘉的未来这件事。有了这个设定，再联系魔音之前的各种举动，鬼谷子已经承认了魔音的身份。可是，为什么唐嘉会成为魔音？魔音眼中的沧桑，是经历过时间和磨难才能沉淀的，那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嘉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而且，如果唐嘉过的很好，那么又是经历了什么样的际遇，才能从未来回到现在？

鬼谷子几乎就压抑不住想要现在就找到魔音，可是却强行按捺住这种冲动。木然的重新给唐嘉包好伤口，虽然多少也有些差别，但是这些差别还不至于被卫庄这个不怎么精通医理的人看出。收拾了自己来过的痕迹，鬼谷子从来时的路离开了房间。

他不能去找魔音，并不是不想早点相认，而是……魔音来的诡异，而鬼谷子，也隐约感觉到，有些事情，绝对是不能说破的。只是连鬼谷子都没有注意，在他离开之后，一只蓝色的鸟儿展开翅膀无声无息的飞走了。

八九岁的孩童单脚点地站在一块巨石上，一身黑色紧身衣的魔音迎着崖风站在悬崖边，眼神微微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能和白凤碰面，也是出乎意料的事情。白凤的成长非常迅速，不足两个月的被追杀，白凤的实力已经比两个月前提升了近一倍，而轻功，更是无限接近“一苇渡江”的级别。

但是就算是无限接近，想要再进一步，却难上加难。当初魔音能进入一苇渡江这个阶段，还是因为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才爆发潜能的。不过只要进入这个级别，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而从一苇渡江进入魔音现在的御风而行级别，则更是云泥之别。

不过鉴于白凤的年龄，有这样的成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该教的，魔音都已经教了，以后在轻功方面白凤能走到什么地步，只能是看他自己的努力了。当然魔音也不是就这样不管了，在离开之前，魔音必然是要留给白凤更多更好的。

“鸟儿回来了。”

白凤伸出一只手，蝶翅鸟轻巧的落在白凤手上歪着头卖萌。

“果然不出师父所料，鬼谷先生已经去见过唐嘉了。”

白凤到底是个孩子，就算有着这么多的线索，没有鬼谷子那样的阅历，也不可能推断出唐嘉和魔音之间可能的关系。而且，随着魔音离开的时间越来越接近，白凤对于唐嘉多少有了些厌恶。

“知道了。”那他，应该已经发现了那些秘密了吧？

因为主神，或者说因为规则，魔音无法说出这些秘密。但是如果是别人查出来了，自然是和魔音没有任何关系了。唐嘉很快就会死亡，可是如果唐嘉死了，别人会如何不说，鬼谷子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魔音不想让鬼谷子体验。

当初唐嘉送死的时候，虽然是隐隐的感到对不住鬼谷子，但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到底也是什么都没有做。现在的魔音，也只是在补偿。若是鬼谷子知道唐嘉还有未来，那么就是接到了唐嘉的死讯，大概也不会有那么悲伤了吧？魔音现在做的，就是给鬼谷子一种“唐嘉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感觉——尽管这是欺骗，但是这是魔音唯一能做的事情。

“师父，那个唐嘉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围着他团团转？”

就好像他是世界的中心一样。其实别人就算了，就连魔音的去留也跟唐嘉有关系，这让白凤相当的不爽。

“凤儿，你和……卫庄关系很好么？”

如果说以前的记忆全部都不属于魔音，那么真正属于魔音的，似乎也只有白凤这个弟子了。所以，魔音总还是顾忌着白凤的想法。

白凤微微蹙眉，魔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了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卫庄这个人，厌恶他的会厌恶他至死不渝，但是追随他的也能为他赴汤蹈火哪怕明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利用。而且，如果卫庄刻意的想要和谁交好，那也是很难拒绝的。

白凤既然都亲切的喊卫庄“大哥”了，关系自然也是相当不错的，但是直觉上，白凤觉得魔音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自然是不能和师父比的。”

卫庄很重要，但是魔音更重要，白凤就算很喜欢卫庄这个大哥，但是如果让他选择，师父和卫庄之间，白凤不会有任何犹豫。而白凤的回答，也让魔音心情好了不少。

“走吧凤儿，你心中的疑问，总会有解答的一天。”

魔音跳下悬崖，白凤撇撇嘴，脚尖轻点，跟随着魔音跳了下去。空中的凤凰啼鸣一声，准确的接住了白凤。

原本越是高等的异兽，幼年期越长。但是显然这只不知道涅了多少次的凤凰不在此列。虽然并没有长到成年的状态，但是载起白凤这么个孩子也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魔音，他不需要凤凰来承担重量。御风而行，只要有风，魔音就能如同鸟儿一般，在空中滑翔。

“什么时候，我的轻功能像师父这样？”

白凤喜欢这种翱翔于天际的感觉，虽然被凤凰载着感觉也不差，但是他还是很希望能够像魔音这样，凭着自己的实力“飞翔”。

“凤儿，你记住，你我的轻功，重点在于对风的掌握。你已经接近能够借用风的程度，而想要像为师这样，你要做到的不仅是借用风，而是，驾驭风。”

“驾驭风？”

白凤似乎有些明白，却又有些不明白。魔音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飘渺到不真实。

鲨齿即将出炉，而魔音，也要开始准备了。

接下来的行程要顺利的多，鬼谷子的插手让罗网没工夫再管魔音和唐嘉的事情，这段时间倒是平静了很多。唐嘉已经恢复了记忆——魔音给唐嘉定下的恢复记忆的契机，就是看到他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色伤痕。

因为有着主神的任务，魔音知道唐嘉绝对不会暴露出那条绝对是破绽的伤痕，所以倒是并不担心，不过还是趁着卫庄离开的时候送过去了一根额带。

“你……”是我的未来吗？

唐嘉已经猜到了魔音的身份，或者说，至少猜对了一部分。只是魔音绝对不会说出真相，哪怕面对的人……是唐嘉。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

魔音淡淡的开口，看着唐嘉的目光相当平和。曾经魔音嫉妒唐嘉，也怨天尤人过，但是现在早就淡下来了。主神是正确的，不管是唐嘉还是魔音，本质上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属于自己的，绝对不放弃。不属于自己的，哪怕再怎么不舍，魔音，也不会强求。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来见你。”

魔音将唐嘉拉到床边让他坐下，然后拿起梳子梳着手中的黑发，然后将带来的额带帮唐嘉戴上。额带和唐嘉的气质很配，也算是魔音精挑细选的，给唐嘉最后的礼物。

“好了，我该走了……还有，记得好好珍惜现在，免得……以后后悔。”

是的，错过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一如唐嘉对卫庄，一如魔音对卫庄。可惜唐嘉对于这个道理的理解并不深，即使魔音这么提醒了，也一样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如果我依然是唐嘉，该多好。

即使明知道不可能了，魔音还是难免这样想着。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成熟的唐嘉，如果他还是唐嘉，那么他绝对会追逐着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如今这般束手束脚……甚至不知道，哪些是唐嘉的遗留，哪些才是真正的，自己想要的。

卫庄已经得知了鲨齿的消息，这时候正朝着徐家赶去。魔音和白凤则一路跟随，暗中虽然有些人一直不远不近的吊着，但是魔音并不打算理会。毕竟是鬼谷子的人，魔音自然会卖个面子。

“师父，你究竟想做什么？”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白凤总有一种师父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的离开也就这些日子了，但是知道和亲身经历，却是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为师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

“不能留下来吗？师父不想看着凤儿变得很厉害吗？”

即使知道没什么用处，白凤还是忍不住挽留，实际上这些日子，这样的对话早就不是一遍两遍了。

“……凤儿，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从来都不止是某个时代而已。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除非能够凌驾于众生之上，否则，也不过是江湖中一条大些的鱼儿，能翻得起浪，却逃不出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