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想起以前的一些往事来,想起曾经跟他在一起时候的快乐时光,陈氏忍不住脸上浮现笑意来。说到底,她根本就还是在乎他的,若当年他不是那样的身份,或许他们就在一起了。只是,这或许就是命吧,当年那样的情况,她怎么敢由着他性子来?一个不小心,别说是她的命了,甚至连他跟太后的命,或者说,连他的江山,都得丢。
若是他出事了,裴敬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当年若是赌一把,或许会赢,只是,她不敢赌。她不敢拿所有在乎的人的性命跟前程去赌,何况,那个牢笼似的地方,也不是她想呆的,左右权衡下,她就想了主意,诈死了。
赵骋一双黑眸轻轻从陈氏脸上扫过,将陈氏面上表情看得清楚,他心中也算是明白的了。
垂了眸子,赵骋道:“娘想子默怎么做?其实,便是娘不说,子默也定然会护得阿万分周全。”
陈氏回了神,看着跟前的年轻后生,笑着道:“娘知道,你是个可靠的人。只是,那个人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的脾气娘是……娘是了解的。若真动起怒来,是什么人都不会认的。所以娘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左不过,就是皇上的一句话。子默虽则战功赫赫,得陛下宠爱,万事也得小心。”
赵骋起身朝陈氏抱拳道:“请娘放心,若是连自己妻子都护不周全,子默便也就不是子默了。”顿了顿,抬眸看着陈氏,颇为严肃地道,“既然娘对皇上十分了解,便也该晓得,若是此事被揭穿了,您跟阿,许是不会得到皇上责罚。不过,岳父大人他们……依着皇上的性子,他或许会将怒气迁到旁人身上。”
“这一点,我也明白。”陈氏说,“这件事情,怎么论,都是怪不到元森头上。到此刻为止,他根本也不晓得我的身份。到时候若是真被皇上怪罪了,我自然会护得了他。”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早就已经想得开了,“若是这件事情被揭发了,阿便是皇家血脉,我想,当年皇上执意要立我为后,也着实得罪过不少人。他们怎么对我,都已经不再重要,我只怕,他们对付我不成,便将仇恨引到阿身上。”
“子默明白。”
赵骋的确是心中有数的,皇上虽则脾气暴躁,不过,阿至少是他的亲骨肉。他纵然是再恨,再怨,再悔,也是不会对阿如何。左不过故意说些气话罢了。
但是旁人不一样,少不得要算计,提防着,总归是好的。
陈氏点头说:“如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我反倒是心中松了口气。”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抬眸朝外面看去,见两个女儿正手牵着手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目光都直刷刷往这边看来,陈氏笑着说,“怕是阿等你不及了,子默,你先回去吧。”又道,“这件事情,暂时先不要告诉她,让她开开心心的。”
“子默明白。”赵骋恭恭敬敬道,“那子默先走了。”
说罢,抱拳朝陈氏弯了弯腰,而后转身离去。走到院子底下,抬手便挽着妻子纤柔的腰。
唐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也不理丈夫,只弯腰凑到妹妹跟前说:“阿满,你进屋去陪着娘吧,姐姐要走了。”
阿满舍不得,撇着嘴巴死命拽住姐姐手,委屈道:“姐姐怎么天天不在家里,你又去别人家里啊。”
唐道:“姐姐只是这几日没有去坊里,要不,姐姐明天去坊里好不好?明天阿满就可以见到姐姐了。”
“那姐姐不许骗我。”阿满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总归是松了口了,竖起小拇指来,“拉钩。”
唐笑起来,小拇指勾住妹妹小拇指,开心地说:“骗人是小狗,行了吧?”
阿满嘿嘿笑起来,一头扑进姐姐怀里,抱了抱姐姐,然后放开,冲姐姐跟姐夫挥手:“你们回家路上可得小心点,这么晚了,可别摔着了。”
“姐姐知道啦。”唐冲妹妹挥手,见妹妹转身摇摇晃晃进屋去了,她才离开。
马车上,唐忍不住问道:“娘找你,是说什么事情?真是的,非得要背着我。”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己母亲跟丈夫之间有秘密,却瞒着她,要她怎么能够不生气?
赵骋答应了自己岳母,自然会遵守承诺,但是又不想骗妻子,便拉着她手道:“娘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骗人。”唐想都不必想,直觉告诉她,他肯定在说谎,她蹙起秀眉望着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道,“娘让你好好照顾我,为什么不能够当着我的面说?肯定是旁的事情。”她咬着唇,心中既生气,又好奇,心中想了想,便轻轻靠过去,挤坐在男人怀里,黏糊着道,“你告诉我!”
赵骋道:“娘子莫不是在诱惑我?”他笑了笑,深邃的眸子闪闪发光,两只健硕的臂膀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喉间溢出笑意来道,“娘是真的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没有骗你,只是有些话,当着你的面,不方便说罢了。”说着,他温厚手掌便渐渐移到她小腹上,轻轻抚摸着道,“我想当爹。”
赵骋的确是没有骗妻子,不过,经他这样一引导,唐自然就错解了他的意思。
唐胀红着脸道:“可是,这也不是你我想,就能够有的。凡事,还是得看缘分啊。你再着急,也没有用。”
“我不着急。”赵骋在她耳边吹气,“不着急……”
唐面皮薄,被他撩得一下子就面红耳赤,开始动手去推人道:“你别再闹,这可是街上,你别乱来。”又说,“反正我不管,我娘故意支开我只与你说话,我就是生气,这几日,你别惹我。”
说罢,故意面色凝了凝,装作生气的样子。
赵骋笑着亲了亲她瓢起来的嘴道:“回去之后,任凭娘子处置。”
再过些日子便是七夕了,针对这次七夕节,唐精心做了很多准备。早一个多月前,唐便亲手画出了很多发簪钗环的设计图样来,拿了她画来的图样,簪花坊里的娘子们,便跟着纸上的样子精心准备发簪,也就是专门为七夕节设计的款式。一般的妙手娘子做发簪,只喜欢在手工功底上下功夫,并不会在意设计的款式。
而唐不一样,以前在湖州的时候,每隔几个月,她便喜欢自己琢磨些新的花样来。
再美的钗环,若是看得久了,也会生厌。只有不断推出些新的款式来,才能够吸引顾客的眼光,这算是她悟出来的一些道理。所以,唐把自己的喜好,以及自己心中所想付诸于了行动。之前在湖州,效果倒是不错。
如今来了京城,她依旧是想这么做。
这盛京城内,最不缺的就是技艺精湛的妙手娘子,不过,如唐这样的人,倒是罕见。
不断根据季节,以及每个节日特殊的含义来变换钗环首饰的款式,这也是簪花坊能够宾客满楼的原因之一。虽然七夕节还没有到,不过近来京城里已经有了些过节的气氛了,唐便命坊里的人将首饰拿出来,一一摆上。
左不过两三日下来,之前做好的首饰,竟然就全部卖光了。
唐想过可能会卖得好,毕竟,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她这样做效果就是不错。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好到这种地步。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簪花坊里出了好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自然传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唐却有些棘手起来,因为东西已经没有了。
就算再做,也是需要时日跟功夫的,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及。
唐正坐在屋内抓耳挠腮,外边妙晴匆匆推门跑了进来,大口喘气道:“师姐,外面来了好多人,几乎都是一些勋贵世家的奴仆。怕是那些世家小姐跟夫人听闻了簪花坊特地为迎七夕打制了一批首饰,全部都想来买的。但是这会儿坊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人又不肯走,非得要买,可如何是好啊?”
“你别急,他们闹归他们闹,你去跟掌柜的说,让介绍其它首饰给她们看。”唐道,“就算其它的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就直接说没有了就好。”
“我说了,但是都说是奉了主子的命,买不到想要的东西,谁也不肯走。”妙晴说罢,端起案上一碗水喝了几口,抹了把嘴才又说,“这些人家,我可得罪不起啊。赶不得,骂不得,那也只能由着他们了?可是这样,还如何照常开门做生意啊?可真是急死我了。谁又晓得,师姐这回设计的发簪,这么受欢迎啊。”
又道:“也是没有想到,偌大的盛京,怎生这里的人恁的这般没有见过世面。以前在湖州的时候,也没有见有这么多人这般闹事啊。”
唐笑着道:“盛京贵人多。有钱的多,有权的更多,哪里是湖州可以比的。原在湖州,我就算设计出了图样来,也不敢拿这样的材质设计发簪,这一支,得抵了以前湖州时候的多少支?”
妙晴想了想,笑起来道:“那倒也是。”又叹息一声说,“以前是为着没有生意而发愁,如今刚好反过来了,竟然为着生意太好而发愁,这算是怎么回事?”
唐依旧坐着,手中捏着一根细毛笔,眼珠子灵动转了转道:“这样吧。妙晴,你出去跟掌柜的说,让掌柜的跟那些勋贵人家的奴仆打交道去,就道,从今儿开始,每天只接受一根钗环首饰的定制。至于这每天一次的机会到底给谁,便抓阄吧。一会儿你让天行他们去准备纸团抓阄,我想这样,算是公平的。”
妙晴眼睛亮了亮道:“或许可行,那我去跟掌柜的说,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对付这些世家奴仆,应该有一套。”
妙晴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屋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唐搁下笔,转了转自己手腕,转身去趴在窗台上。
外面天气正好,宽阔的路上,人群熙熙攘攘。街边各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唐趴在窗台,望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忽然的,目光被停在自家坊门前的一辆马车吸引住。不,确切来说,是被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吸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