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唐觉得他说的倒是不假,他想看什么,想做什么事情,她又如何拦得住?可心中总归是有些闹小脾气的,索性不答话,也不再搭理他,只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赵骋看了她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主动伸手去将她笔抽出来,搁在一边,这才说:“今儿回城的早,我去看了你母亲,瞧着气色似乎是比往常好了不少。她也说,按着盛太医说的去开方子吃药,好似精神头也好了些。过两天,待我休沐了,带着你一道回去看看。”
“真的?”唐又惊又喜道,“娘这些年来,也瞧过不少大夫了,可是怎么都不好。看来,这天下最好的大夫,还是在宫里。”
赵骋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想去年唐家一家初来盛京的时候,他有提过要找了京城中的名医来替未来岳母号脉问诊,可是却被蜿蜒拒绝了。他心思颇为缜密,虽则说当时唐夫人寻的借口十分合理合情,且一应神态语气也都控制得好,不过,赵骋终究是存了些许疑心的。后来,他也的确是暗中吩咐了坊间颇有威望的名医来给未来岳母瞧病,只是,并未有告知唐家人那位名医的真实身份而已。
当时,那位薛神医号了脉,所言倒的确是与唐夫人说得无异。
再加上,当时临近过年,他一颗心都是放在了迎娶娇妻身上,并也未有多留心此事。直到现如今,宫里太后娘娘突然派了盛太医来,他便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来。
对于岳丈一家诸人的性格品性,他是了解得十分清楚的。岳父大人与大舅兄生性豪爽,脾气爽直,可这个岳母大人,却是有些叫人琢磨不透心思。若真的只是普通市井妇人,不该能有这般见地跟做派。当时宫里盛太医去唐家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自己这个岳母,对于宫里头降下来的恩宠,仿若并未有表现得如何受宠若惊,一言一行,也并未失态。
若不是以前见过些世面,总该不会如此。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听说母亲身子日渐好转,唐自然是兴奋的,这些年来,也不晓得瞧了多少大夫了,可每回大夫都说,母亲身子之所以不好,乃是因为之前过于劳累,身子有些亏欠,只让大补。可该补的都补了,一年一年过去,母亲依旧如此,虽说没有继续病下去,可也总不见好。
“我在想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情,娘说让我们尽快能有个孩子,这次回去,娘该是要问,所以,我们得继续努力努力。”说罢,赵骋手快的直接把人抱起来,利索起身,往内室去。
过了几日,赵骋休沐,便拎着礼物带着妻子去岳母家。
早在去的前一天,赵骋已经命了府上小厮去跟唐家说一声了,所以这日,唐家能留在家的人,都留在了家里。
如今唐锦荣供职城防营,虽则城防营也归赵骋管,不过,赵骋平素军务繁忙,郎舅两个又不是在同一个军营里,平时能够见面的机会也少。得知赵骋今儿来,唐锦荣一早便与顶头上司韩将军打了招呼,调了个休息日。恰巧今儿夏明昭也休息,虽则他是文臣,与赵骋、唐锦荣这样的武将说不到一处去,不过,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倒是能够说到一处去。
夫妻俩一来,整个唐府越发热闹起来,赵骋在前院就被唐锦荣给截住了,唐则自己去后院探望母亲。
陈氏如今气色的确是好了不少,以前一张脸都是苍白的,如今却显得红润了些。唐进门来一见着母亲这脸色,便晓得母亲的确如赵骋说的那般,见好了。唐高兴,丢了手上东西便往母亲身边去。
“娘,瞧你气色好了许多,果然还是宫里头的太医医术高。”唐拉着母亲手,好一番打量,而后满意地点头。
夏夫人道:“可不么,要说还是阿本事,讨得了太后娘娘关心。太后娘娘恩宠一下来,就命了太医来给你母亲号脉治病。你母亲吃了药,这才几日啊,就见好了。”
陈氏也扯着唇笑,可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你今儿怎么又回来了?”陈氏拉着女儿手问,想着,那回盛太医来的时候,她也是在的,如今左不过才半个月的功夫,这又回来了,哪家媳妇儿也不会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唐可听不得这话,有些生气道:“娘,您怎么这样说,难道还不愿意女儿回来看您?再说,这回可不是我求着要回来的,是夫君他自己提的。说是前几日来看娘,见您气色好了些,就想着带我也回来看看。”
“原来是子默……”陈氏低声呢喃一句,想着那日子默见到她的情形,好似对她有所怀疑似的,想来,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般想着,陈氏左右一番思忖,觉得或许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将来对阿也有好处。子默身居高位,又性子稳重,若是得他周全庇佑,将来便是有人一心想从中作梗,他也会相处齐备的应对之策。再说,事已至此,她显然已经是无后路可退了,她当年炸死的事情,迟早是要被揭露出来。
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她的确是大病过一场,不过,其实那场病,她原是可以大好的。
后来,她想着要为日后打算,便起了要隐于深宅再不抛头露面的打算,所以,大病的时候,故意未有如大夫所说去好好调理身子。她身子越来越不好,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插手管簪花坊里的事情,只将坊里一应大小事务全部都交给女儿来管。再后来,她便连簪子也不做了。
当时是因为知道新来的知州大人乃是京城z国公府谢家人,那谢家跟裴家是姻亲关系,她是怕若是自己一直抛头露面的,迟早会叫裴敬得知她尚且还在人世的消息。若是裴敬知道了,那么,那个人定然就会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她有心避开,却是终究没有避得了。她确定那日裴敬是认出她来了,后来她的确忐忑不安了几日,却并未有什么动静,她便笃定,裴敬并没有把她尚在人间的事情告诉那个人。
原想着,许是可以逃过这一劫,却不想……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命中注定,她最后还是逃脱不得。
一般民间普通的大夫,她可以欺瞒,但是盛太医却是不可以。且不说盛太医医术高明,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耍不得一丝一毫花招,只是他是奉旨而来,她便不敢再在药中做手脚。
否则到时候,便是欺君之罪。
虽然说,她已欺君过一回了,但总想着,能少一回,总是好的。
到了傍晚,赵骋入后院来,与陈氏告辞。陈氏道:“子默,你先别走,娘有话与你说。”又看向唐道,“你抱着阿满先出去吧,娘只与子默说几句话。”
唐道:“娘,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的?怎么只能叫他知道,我却不能知道?”
陈氏笑着道:“阿乖,你便先出去吧。”
赵骋心中估摸着猜度到岳母想说的是什么事情,他今儿来,便是有些话想问的。此刻便是老人家不留他,他也是会寻借口问一问。
“阿,听娘的话,带着阿满先出去吧。”见妻子似乎满脸不情愿,赵骋抬手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凑近了些道,“大不了,回去后,我再与你说。”
唐不想理他,只一扭身子,抱着妹妹阿满就走了。
陈氏起身,走到窗前左右看了看,见无人,这才转身看向赵骋道:“子默,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娘想与你说什么?”
赵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闻声点头道:“今儿便是娘不找子默,子默也是要找娘的。想来,娘心中一定藏着些不能让旁人知道的秘密,娘既然信得过子默,便与子默说罢,子默定然竭尽全力去替娘办事。”
陈氏咳了一声,自己挨着窗户坐了下来,而后又朝赵骋摆手道:“你也坐下来吧。”
“是。”赵骋应一声,这才撩起袍子坐下。
待得赵骋坐下来后,陈氏这才说:“我本来还心存侥幸,想一直瞒着的,可如今看来,怕是瞒不住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左不过看皇上的心情。”说到这里,陈氏没有立即往下说,抬眸看了赵骋表情,但见赵骋面无异样,她便知道,他这是早早心中就猜到了,所以,在她提起皇上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讶然,默了会儿子,陈氏继续说,“若是皇上心中怒气消了,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他许是不但会不治我的罪,且也可能认回了儿。可若他心中真就恼了我,这事情,怕是……就不好做了。”
赵骋道:“娘当年……可是尚宫局里的一位女官?”
“原来子默也知道当年的事情?”陈氏颇为惊讶,想着,那个时候这个孩子该是随着早已仙去的赵老侯爷在漠北才是。不过转念又一想,当年的事情闹得的确有些大,就算他当时人不在京城,自然回来后,也会听家里人说过几嘴。
赵骋道:“当年的事情,子默的确是不知,不过,事情闹得大,坊间会有人说起过。”
陈氏点点头,又说:“阿是当今皇上的亲生骨肉,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后来才知道的。”
若是当初就知道怀了身子,或许,也就不会离开了。
赵骋有想过这点,不过,当真正听陈氏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敢想的。
“如今的薛惠妃,当年跟娘是不是关系很好?”见陈氏点了头后,赵骋道,“原来如此。”
他记得关于薛惠妃的事情,去年年底的时候,他还与妻子谈论过。薛惠妃是十八年前得封惠妃的,也着实得过一段时间的恩宠,不过,后来渐渐的便不怎么得宠。
如今想来,她当初之所以能够初入后宫便得封妃位,想来是……借了别人的光。
“她喜欢皇上,从小就喜欢,也一心想做皇上的妃嫔。我假死之前,有跟皇上提过这事,不过,当时被皇上拒绝了。”何止是拒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冷着脸不理人的样子。为着这事,好像有几日不肯跟她说话,后来说话了,也是谴责她,怪她把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还问她知不知道错了。
可是谁又想得到呢,她“死”了后,他立马册封薛氏为惠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