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洞都开始晃动起来,尘土飞扬,巨石砸落。
我知道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从山洞走已经不可能了,我只有原地返回,寻找生路。
我裹紧那层皮衣,孙汤定真是胖,那皮衣我裹了三圈才裹紧,再用腰带束紧,将锁链银牌挂上脖子,拣起地上的衣服,塞进胸口,填实。又看一眼被红云缭绕的优无娜,咬咬牙,往来时的路冲去。
奔出耳室,跑出大殿,我依然可以听到在巨石摇落间,那轻灵的婉转穿云出户,如灵雀扶摇,跃动轻挑,如青山飞瀑,空翠飘渺:
蓝蓝的天哟,碧碧的草,阿哥带着妹子,去看花咯!
红红的日哟,鸟儿唱歌,阿哥带着妹子,去采药咯!
缅崂的山哟,岗岗哟,缅崂的水哟,甜甜哟!
愿我来生哟,化个鸟咯,阿哥阿妹永远在一起咯,永远在一起咯,永不分离!
我强忍住心里的酸涩,头也不回的往前跑,我必须带着优无娜最后的托付出去,这是这个饱受磨难的女人最后的愿望了。
大地在脚下颤抖,我感到这座剑台王宫已经随时可能倾覆,连山都可能溃塌,我必须快些找到出路。
跑出这个废弃的大殿,上了山道,外面居然下着滂沱大雨,连老天,都对这里发生的惨剧不忍目睹了,肆虐的大雨冲刷着山道,古老的楼道滑而破损,几乎不堪重负。
我摸索着攀上主殿的游廊,抓着扶手喘气,廊道歪歪斜斜地扭动着,使人站立不稳,天色暗沉的如同黑夜,仅余一抹灰白勉强在天上预示着依然是白天的事实。
我茫然四顾,我该从哪里走?
又往前走几步,看到下山的木板道,可是没走几步,却看到下面断了一大截,空旷旷的,可以看到十几米下的突兀巨石,森森骇人。
我无奈又重新回到悬在山崖壁外的廊台,这修在半山腰的宫殿,巍峨却险峻,如同山上的悬宫,我现在,上不得,下不得,宫殿还发出吱吱声,如同优无娜说的,即将坍塌,我根本没地方逃生,如何是好?
我不由望向远方,大雨如注,我连几米远处都无法看清,但我知道这整个剑台已然是座空城,死城,我的后面,没有了主人的宫殿孤凛凛如同鬼宫,我刹那间觉得,整个世界,只留下了我一个生物。
密雨如倾,山岗摇动,无比的恐惧和绝望,慢慢溢上心头,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么?卓骁,卓骁,你在哪里,我需要你!
我不由的大声呼唤,意图摆脱掉心里的恐惧。
就在这时,寂静的只留下大雨倾盆的声音中,猛然传来马蹄急弛的声音来,在那空旷里,越来越重,急打的蹄声,踢踏着路面,却也踢踏在我的心里。
我扑上廊台,倾出身去,张望。
近了近了,在大雨中,在绝望里,我看到人生最大的喜悦,那骑飞奔而来的黑色,如同闪电,照亮了灰蒙蒙的天,照亮了我黯淡了的心!
我惊呼:“寒羽!”
是的,那黑色如同闪电的俊骑上,正是卓骁战神般的身躯。他在急雨里驰聘,胯 下的马,四蹄如飞,载着他如同天使,拨开雨幕,撩开暗沉,带着光,向我急驰而来。
然而,我看到,在他的后方,又出现了一骑,那诡谲的身影如同鬼魅,贴伏在一骑大马上,如同一只鬼门里逸出的恶鬼,追逐在卓骁数十米远处,也朝这个方向急弛!
我大惊,用力狂呼:“寒羽,小心,小心,有人在追你!”
卓骁恍若未闻,只催着胯 下的神骥向我这急奔,就快到山脚他长身厉啸,拔马而起,足尖一踏马背,岌岌射向山壁,他的声音如同天籁,声声入耳:“想想,别怕,我来接你!”
他颀长绝决的身形在山壁上如同鹰击鹊落,脚踩连环,提气纵身,只几个起落间已快到游廊下方,我甚至可以看到大雨下,他绝美却苍白的脸。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怪唳,我在上面看得清楚,那黑衣人再次擎起山一般硕大的龙蛇,吐着信子向山壁的卓骁恶狠狠摧来。
我骇极狂呼:“当心,当心你的后面!”
卓骁长啸一声,身躯滴溜溜转,人如离弦之箭般向一侧急旋,堪堪避过那致命的蛇头血盆巨口。
蛇头也在撞击到山壁的刹那,溃散了开去,但山壁被砸的轰隆巨响,山体晃荡起来,我几乎站立不稳,这地方要塌了。
卓骁响彻云隘的声音穿过雨幕朗朗传来:“想想,跳下来,我接会住你的!”
我犹豫着,看下面森森巨石,滔滔雨水,可是我的脚下,也不容我站立多久了。
远方,突然传来轰鸣声,大地和山峦都在颤栗,而且越来越大,仿佛雷霆巨怒,天下混沌。
“想想,跳下来,相信我!”卓骁穿越天地的声音压过这天怒龙吼,生压下我心里的害怕和犹豫,我一咬牙,蹬着栏杆,扑了出去!
我的身体一临空,便如重锤,向下砸去,如黄豆般大的雨点直砸到我脸和身上,很疼,眼也开不得,只任由身体落下。
不等我感觉天雨不适太久,我下落的身体已经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捞住了,虽然隔着冰凉的雨,我依然感受到那温暖魁伟的胸膛,那份熟悉已经深入我的灵魂里了,多日来的紧张瞬间得到了缓解。
可就在这时,原本卓骁抱着我背靠山壁,我在他怀里一抬头想去看他的脸,却在卓骁骇然的宝石眼里撇见黑衣人诡谲的身形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在晰晰呖呖的雨幕中,悄无声息地升腾在了半空之中,与我们面对面。
苍白的手掌根相抵,掌心直面我们,双臂一振,两掌之间瞬间凝聚起一团水气,随即如同有了生命般,头成水锥,尾如蛇身,逶迤昂扬,随即箭般激射了过来!
如此近的距离,逃不开了。我大惊,本能地抱住了卓骁!
然而,卓骁紧搂着我的身体突然180度大转,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捶击到卓骁的背部,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整个身躯的震动,然后,我贴着他的胸膛的耳朵轻微地听到了他一声闷哼!
随即,他猛地向山壁坠下半丈,足尖发力,生生踢进山石之中,又狠狠撩了起来,带起一股雄浑的劲风,哗啦啦碎石带着雨珠,挟雷霆之势,劈头盖脑砸向黑衣人。
他的坠势不减,稳稳落下,正跨上下方等待着的黑马,双手搂紧了我,两腿一夹,黑骥巨大的马头一甩,希律律嘶吼一声,仰蹄飞奔起来。
这时候,我再次注意到后面传来翻江蹈浪的滔天轰响,伸出头去看,妈呀,后面,剑台所在的山后,汹涌扑来滔天巨波,裹卷着山崩地裂的势头,翻腾而来。
那是北面的鬼山被暴雨捶击出豁然巨口形成走蛟,泥浆滚着山石形成万马奔腾的气势咆哮嘶吼,以摧枯拉朽的毁灭欲望滚滚而来,无怪乎山摇地动,毁天灭地!
只一瞬间,那座耸立着千年王城的峥嵘剑山如同脆弱的沙土,被这山河变色的浊流吞噬,压倒,融为一体,成为这饕餮巨兽的一部分,而后锐势不减,奔腾而来。
我抓紧了卓骁,豆大的雨如刀割锥刺,我看不清,也不敢开口打搅,只看到卓骁越来越苍白的俊颜坚毅如山,一手死抱着我,一手拽紧了缰绳,与自然毁灭的力量赛跑。
走蛟龙吟虎啸,只在我们数步之遥,声息越来越大,所到之处,山林俱灭,生灵涂炭,我们如同渺小的蝼蚁,在茫然挣扎。
千里骏马已经发挥了它最大的极限,我可以听到它极重的喘息,如同后面那催命的蛟龙,在生死间徘徊。
前方岔道突显,卓骁突然牵马拉僵,绕着一处山壁生生急转,后面的催命符在岔道被分成数股,一股,又向我们追来。
卓骁突然低头,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那冰冷的唇却烫到了我的额头,生烙进我的心里,他轻轻在我耳边道:“我送你上去,你抓紧,别摔了!”
我一把揪住了他,颤抖着道:“不,你不要放手,我要和你在一起!”
“马跑不动了,我必须要把你送上去才能保你安全!”
“不,那你和我一起上去!你不要离开我!”我突然觉得极度的恐惧,我觉得,卓骁好象在和我告别!是永别!
“乖,想想,我没有余力把我们两个都送上去!”他的嘴角淌下一丝血,红的刺眼。
雨幕里,我看到卓骁凄美却无限眷恋的眼光直直注视着我,那里所包含的语言,似乎用最美的华丽也装点不出,用最深的缱眷也表述不了,却化成脉脉的一瞥,随即,他狠狠扒开我的手指,不顾我极力的反抗,将我的腰运力一托,抛向山峦高处!
我被抛得很高,用力甩在半山突起的山坡上,我猛的一翻身,撑住身体向下望去,哪里还有卓骁的身影,那咆哮狰狞的怪兽已经奔腾而过,摧石断树,留下一片狼籍,又向前方席卷而去!
“寒羽!”我心胆俱裂,撕心裂肺的狂呼,可是这天地间,除了走蛟滔滔的怒吼朝天边而去的隆隆外,再无人与我回应!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