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十九 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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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名其妙地成了殷楚雷的夫人兼贴身医生,每天,我得一大早起来,陪他用早餐,给他换药,折腾大半天后,那个林渊和山寨的一干喽喽们就会来和他商讨事宜,我就要回避。中午,其实我更想睡觉,他大爷却差宋嫂让我再陪他用午餐。

下午大多数时候他会在我午睡后带着我一起美其名曰看绵图山景,满山遍野地带着我走,到晚上再陪他用晚饭,然后,终于可以睡觉了。

十天,整整十天我都是在如此循环中度过,我实在看不出我为什么要如此密集地三陪,还兼职医疗,他明明在山林里伤势很重时不顾伤痛顽强行走,怎么到了这,却总拉着我口口声声说伤势未愈,不放我走。

每当我提起要离开的话,不管当时是在干什么,殷楚雷都会瞬间变脸,用一堆理由拒绝,到后来,干脆,我还没提起话头,有那么点意思,他脸一板,我就不敢说话了!其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大男人都顶不住,我哪敢忤逆?

除了这件事,大多数时候殷楚雷倒很好说话,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我需要的药材,只要我能形容出来,就能在下午到得我手。我若觉得哪里景色好,第二天,他会带我重游此处,屋子里的花,每天都是新鲜的,宋嫂做的饭食,永远都是各色不同,几天都不重复,而且,甚和我口味。

这地方,实在不像个山寨,有如斯美景,有儒雅的老大,有身怀绝技的妇人,有看上去很卤莽,却行为举止很客气的小头头们,现在,还有个像皇帝的准皇帝,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夫人?夫人!”有人呼唤,我从发呆中惊醒,眼前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一米□□样,膀大腰圆,肚腹圆突,浓眉大眼的,铜铃般的眼一瞪,像是画上的门神,魁梧吓人。

只是有个光流流的脑袋,铮光瓦亮的,明明还年轻,却还有个虬髯大须,如此一来,却又有些个滑稽,每每看到他,我就想笑,此人据说是寨子里的四当家,性格豪爽,看着更符合山寨霸主的形象。

有时候,殷楚雷会带着我和寨子里的一干干部一起吃饭,几天下来也算混了个脸熟,据我看来,这个叫鲁旷的人,面目狰狞,却心地善良,直爽简单,比起那个叫林渊的老大,要好相处的多,林渊总用态度暧昧的眼神三分探究七分琢磨看着我,实在让我不舒服。

“什么事?鲁大哥?”我冲他笑笑,客气地道。

鲁旷嘿嘿一笑,粗脸上居然飘过一丝红晕,摸着瓦亮的脑袋一脸腼腆,这样的表情配在他脸上甚是好笑,我有些忍俊不禁,莞而一笑道:“鲁大哥可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但说无妨,我能帮,一定帮。”

鲁旷再次挠挠头,才嗫喏着道:“那个,夫人,俺看你每天给公子看病,好象很懂医术,能不能,给俺家娘子看个病?”

“娘子?鲁大哥有家眷在这里?”

鲁旷两只熊掌般的大手互相搓着憨笑:“是啊是啊,小娘子不肯待在老家,一定要和俺一起,俺前两天才把她接过来的,这几天不知为何她总是病恹恹的,胃口不好,俺想请夫人给去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够!”

鲁旷一直嘿嘿的笑,憨厚而不安地搓着手,巨大的形象和他的动作如此不协调,我却看着开心,一笑道:“在哪?”

恩?鲁旷一脸不明白地看着我,“我说你家娘子在哪里?”

“啊!”大块头总算明白过来了,立刻眉开眼笑,“在我屋里,夫人您跟俺来!”

我跟着鲁旷下了半山坡,来到一幢茅屋前,鲁旷领着我推开门,冲着屋里吼:“娘子,俺回来了!”

呼,一团黑影呼啸而来,眼见得就要砸到我头上了,鲁旷眼急手快伸手一捞道:“娘子,好娘子,别闹了,俺给你请了个大夫来,你先让人家看看,一会你说什么俺依你就是了!”

我一看,赫,一只绣花鞋,再抬头,一个人影呼地串了出来,站定在鲁旷身前,来人两手腰上一叉,站在直比她高了两个头不止的鲁旷面前,噼里啪啦喝道:“死耗子你也知道回来,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待着有多没意思,你不是答应我陪我上山的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鲁旷挠着后脑勺寸草不生的地方,嘿嘿道:“娘子,俺这不是回来了么,林先生有事吩咐,总要办好了,不然可是要受罚的,俺可不能得罪林先生。晚了点,娘子别生气。”

这个个头只到鲁旷胸下,长得极其娇小的女孩子伸手扭上鲁旷硕大的肚子,纠紧了厉喝:“不管不管,人家不舒服你还要出去,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娘子了?”

“诶哟喂,娘子,你轻点轻点!”魁梧的鲁旷立马弓起了身:“娘子,俺就是担心娘子才特地请了山上的贵客,人家可是神医,俺求人家好久才肯来的,你不要让人家笑话啦,放手放手!”

那个娇小的女孩这才好象注意到一边的我,有些尴尬的放开手,鲁旷趁机走到我身边对着那女孩道:“娘子,这位就是这两天在山寨做客的千静夫人,公子的伤都是她负责的,神医哦,你让她给你看看吧!”

回过身又对我道:“嘿嘿,夫人,这位就是俺家娘子,您麻烦给看一下好不?”

我一笑,走上前,对着站在那里好象有些不好意思的娇小女孩道:“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她叫英雅!”鲁旷接得倒快。

“你哪里不舒服了?”

“她老是恶心,吃不下饭,”又是鲁旷接口,我回过头,道:“鲁大哥,我是给你夫人看病,能不能让她自己说,你先出去一下吧!”

鲁旷挠挠头,又嘿嘿笑笑:“也好也好,小雅,夫人医术很好,你就放心给她看,我去劈些柴火来。”

等鲁旷庞大的身躯离开,我挽起英雅纤细的小手腕,眼前这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虽梳着妇人头,但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灵动明亮的大眼滴溜溜转,为她的整个人平添了份张扬灵活,如百灵婉转,生气勃勃。

看她和鲁旷的交谈,还真是个小辣椒,不过,这一对夫妻还真是绝配,就身型上来说就如此令人忍俊,看两人闹腾,还挺有意思的,很久没看到如此天真烂漫的人了。

“英雅么?你什么地方不舒服?”我笑问。

英雅仰着她小巧的下巴打量着我,眼珠子转了转:“你就是前两天陪着公子一起上山来的那位夫人?”

“是的。”

“你会看病?”

“会一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让我看看如何?”

“我相信旷哥,他说你是神医那就是了。”英雅杏眼含笑,一派天然:“你看吧!”

我还真欣赏这丫头的爽直,和鲁旷真是一对,我和她坐下来,详细询问起来。

等鲁旷再次走进来,我已大致明白了,鲁旷迫不及待地问道:“夫人,怎么样?我娘子生什么病了?”

我微微一笑,站起身,瞅瞅因我的问题而红着脸的英雅:“恭喜恭喜,鲁大哥,你家娘子有孕了!”

这下,鲁旷的眼瞪的堪比牛眼,半天,才回过神来,巨大的身躯呼地蹦到英雅身边,抱起英雅兴奋的大叫:“娘子,真的么?俺要当爹了?”

英雅红扑扑的脸蛋也染上了兴奋,又带着羞怯,这回没有刚刚的泼辣样,完全一幅小女人的娇羞样了。

我看着两个浑然忘我开心之极的夫妻,有些高兴又有些感慨,这样的纯粹开心我有多久没看到了?而我自己,又能否有这样开心的机会?

这个生命,是被期待的,它承载的,是两个淳朴善良的人最大的喜悦,我们有很多人一生都在期待,等待,意图品味人生最大的喜悦,而喜悦,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汲汲营营,算计谋划,其实,远不及这种生命最初的喜悦来的真实而简单。

我静静站在屋里,这个平凡甚至简陋的草屋因为巨大的喜悦而显得宽敞明亮起来,草堂外,晚霞开始弥漫天际,四合的金红灿烂而恢弘,苍穹霞焕,山峦醉红。

“夫人,谢谢您!”鲁旷喜悦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他憨憨一笑道:“看俺们高兴的,都忘了夫人了,您别见笑,天色晚了,俺先送您回去。堂子上,宋嫂大概已经备好晚饭了!”

“你还是陪着你夫人吧,这么点路,我自己能回去。”我想看一看这山里的晚霞,真美。

“不行,如果让公子知道俺让夫人一个人走路,可是要骂的,还是俺陪您回去吧,娘子,俺送了夫人就来,你别乱跑!”鲁旷交代了英雅,便要陪我上山。

我也没再坚持,只是提醒了下他们我只是根据经验询问后得出的判断,虽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但我不懂切脉,还是要请个懂这时代医术的医生好好看过才好。

沿着小坡路往上走,看前方魁梧的鲁旷,我突然想到个问题:“鲁大哥,你怎么好象挺畏惧我家公子的啊?”

“嘿嘿,那是,这里谁不畏惧他?”鲁旷停下来,扶我上一段难迈的山路。

我漫不经心地走,扭头望远方,斜阳晚照,天色红的如痴如醉,树林暗影,一丝风也没有,寂静的听得到心的跳动。

突然脚下的地,扭动了一下,远方的那轮红日扭曲变形了般,蜿蜒绵长的山岗如休憩的红龙,突然扭动了下它肥硕的庞大身躯,只一瞬,便停了,好象只是我的错觉。

可我一下子没站稳,向一边倒去,鲁旷一伸手将我捞在臂中,拎住了,“夫人,小心!”

“发生了什么事?”我趴在他胳膊处惊魂未定:“怎么山动了下?”

“哈,夫人别怕,那是火龙摆尾,这儿的人都知道的,就是那个火山眦融,它常常会喷个小火,当地人管这叫火龙摆尾,常有的事,您别怕!”

“是嘛?”我吁口气,原来是处活火山,想刚刚还真吓到了,笑道:“原来如此,鲁大哥倒是好胆量!”

“嘿嘿,哪是俺大胆,刚来时俺也被吓到了呢!”他扶住我的腰,让我不稳的身形站起来。

“鲁大哥不是这的人?那你是哪里人?”我笑问。

鲁旷张口刚要说,突然后面暴出一声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一回头,就看到殷楚雷和林渊宋嫂一干人等站在上首,殷楚雷脸色犹如乌云罩顶,死死盯着我和鲁旷的眼里,流火炽烈,仿佛要将人焚毁般。一身的凛冽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杀人于无形。

鲁旷扶我站定了,倒是没心没肺地高兴招呼:“大,老大,公子!嘿嘿!你们怎么来了?”

呼,殷楚雷身形如风,飘忽而至,一把拉住我就往怀里拽,我被拉的一个趔趄扑到他怀里,他脚伤也未好,被我一扑眼看要往后倒,宋嫂不知从什么地方闪过来,一把托住我,一手搀住殷楚雷,脸色冷淡,等我两个都站定了,才道:“公子夫人没事吧!”

殷楚雷的脸黑的如煤似焦,甩开宋嫂的手,钳住我的胳臂冷声道:“你一下午到那里去了,怎么和鲁旷在一起?恩?”

我只觉手臂生疼生疼,嘶地出声呼道:“公子,你弄疼我了,放手!”

殷楚雷箍着我的手却更紧,我死命想抽出来却无法办到,疼得我眼泪都忍不住冒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看我的眼神好象我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我又哪里得罪他了!

我这边在拉锯,那边林渊却不动声色地走到鲁旷面前,对着还在笑得很开心的鲁旷道:“鲁小子,你一下午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一圈了,你怎么和夫人在一起?”

鲁旷用他经典的动作挠着光溜溜的头,一脸志得意满的笑:“下午俺回草屋了一趟,雅妹老说不舒服,俺让夫人给她看病去了,嘿嘿嘿,老大,你猜怎么地?夫人说,雅妹怀孕了,俺要当爹了!哈哈哈,俺要当爹了!”

鲁旷豁达的笑声惊起山林间一排野鸟,扑愣愣直上九宵,林渊和一众人等也被感染都笑道:“恭喜恭喜啊!”

殷楚雷这时的脸色渐渐由黑转淡,箍着我的手顿时松了下来,我立刻抽出手来,雪雪呼痛,揉着手臂想,大概明天要肿了!

我瞪了眼殷楚雷,这个人果然是阴晴难定,若是哪天他无故要砍我的头都很有可能,我一定要早点离开这个人。

殷楚雷的眼神此时倒好象有些闪烁,伸出手来托住我的胳臂道:“疼?刚刚用力大了,你没事吧!”

我没出声,只是揉,他此时没了声音,也伸出手来帮着揉,我再次瞪过去,事后诸葛有屁用,您老今天发哪门子邪火?

当然,只是腹诽,我还没那胆敢真冲他发火。

“好了好了,人找到了就好!”林渊一脸和事佬样,走上来道:“夫人也别怪,公子也是担心夫人,一下午找不见夫人了,公子对夫人可是很在意的!”

我看一眼林渊,他那双谋略过人的眼里看着我的神色闪烁不定,略带了点不安,却是一闪而过,随即笑意盈盈道:“既然都到了,那咱们就回去吧,也该饿了,宋嫂,开饭吧!”

宋嫂看了我一眼,眼里多了丝品味,没有开口,走过我的身边。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看到了位意想不到的人,当英雅那张灵动活泼的脸对着我笑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意外。

“姐姐!”英雅笑的灿烂,一双小虎牙白析可爱,那张充满活力的脸洋溢着青春动感,我还真无法将她和一个孕妇联系起来。

“英雅?你怎么来了?”

英雅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拿了茶盏一饮而尽道:“旷哥说林先生要我来和姐姐一起住着,好一起说说话,旷哥说了,林先生已经给我切过脉了,确实有两个月身孕了,所以说姐姐医术了得,我和姐姐待着,也好彼此照应。”

奇怪了,“英雅,你说的林先生是林渊么?他还会医术?”

“是啊,林先生学富五车,医术自然高明!”

“是么?那你家旷哥为何要找我给你看病?”

“啊,是林先生说的,前几天旷哥请林先生为我看病,林先生说男女有别,让旷哥找姐姐你先给我看一下。”英雅咧着个小口边笑边拿起桌上的糕饼咬了口:“这糕点不如咱家乡的,静姐姐,下次我叫旷哥带咱家乡的枣子糕给你尝尝,管保你喜欢。”

“你和鲁大哥是那里人啊?”

“松州戬胡。”

“啊,那是在哪呢?”我还是对这个世界有些陌生。

“殷觞东边,离京师不远。”

我奇怪地看着英雅,殷觞京师东边离这里有千里之遥,怎么跑这来当山贼?

“那个,英雅……”

“叫我小雅啦,朋友都这么叫我!”英雅一脸灿烂的打断我。

我笑笑,这个女孩真是性格开朗:“那,你,你的旷哥在这里做山贼你不会生气?”古人三纲五伦,落草为寇最是不耻,怎么看这小妮子毫不在意?但看她又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手指纤细,甚是光洁。

“旷哥又不是真来做山贼的,不过是借个名头为公子做事罢了,有什么关系?”英雅歪着脑袋,表情甚是可爱,不在意地道。

“哦?”我坐正了身子,问:“公子?哪个公子?”

“不就是殷公子么?”英雅咬着糕点,一脸惊奇,好象对我的问题很奇怪,口齿不清地道:“就是太子殿下啦,殿下为了方便,在外面都让我们称呼他为公子。姐姐不是殿下的人么?怎么不知道?”

“你是说你的旷哥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我直眼看着英雅,看她点头又问:“那林先生呢?宋嫂呢?不会这整个山头都是殿下的人吧?”

“是啊,”英雅很是得意的道:“殿下可是我殷觞最厉害的人了。这一山的小喽罗都是我爹虎豹营的士兵扮的哦。林先生是荣阁院台阁尚书,宋嫂是殿下的奶娘,旷哥是雪豹卫的戎卫长。咱们专门抢向汗爻进贡的贡品,这些东西本就是我殷觞的,凭什么给汗爻那些个笨蛋?给咱抢回来,汗爻以为是山贼抢的,它也没话说,你说这办法高不高?这都是殿下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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