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去,是皇帝众多嫔妃中的一员,至于是谁,千静的记忆里没有,我就更不知道了,当然是个美人,保养良好的纤纤素手掩着朱红的唇,媚眼儿如丝,看着我这,冲我身边的卓君侯媚笑。
“启荣公主果然如传言的贞静淑敏,而且还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这唱词缠绵动人,又回肠荡气,妙哉美哉,看来我汗爻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我朝对着我赞叹不已的那个美人妃子行了个礼,笑笑道:“启荣资智驽钝,不敢枉自菲薄,这辞赋是夫君所做,启荣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娘娘见笑了!”
“呵呵,侯爷夫妇还真是夫唱妇随,羡煞旁人。卓侯爷名动天下,今也只有启荣公主这样的可人儿才配得上侯爷,这可真是上天庇佑我汗爻,有侯爷这样的绝世名将,又能配得如此美眷,日后汗爻定能威震四海,八方来朝呢,您说是不是啊,卓侯爷?本妃敬侯爷一杯。”那个嫔妃举起手中的酒殇,殷勤地向卓骁举起。
卓骁将两手并拢,托着酒殇略略高举,微微一礼,声音不卑不亢:“赵娴妃高赞,臣愧不敢当,汗爻之盛乃陛下英明睿智,臣不敢居功,臣谢娘娘谬赞!”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被称作赵娴妃的那个女人掩口轻笑,做势往皇帝边靠了靠,本来皇帝一边是单兰环,一边是那个阎淑妃,她却有意无意地越过阎淑妃,举着酒殇倚近皇帝身边,脸上笑餍如花:“卓侯爷说的正是,陛下英明神武,有了侯爷这般忠臣良将,何愁天下不在陛下掌握之中,臣妾真为陛下高兴,陛下,臣妾敬陛下一杯!”
皇帝对这句话很是受用,洪大的嗓门开怀一笑:“好,娴妃说的好,干,众位爱卿也一起干了这杯酒!”
此起彼伏的万岁声中,众臣一起干了杯中的酒,待再次落座,赵娴妃又凑近皇帝道:“陛下,臣妾听闻公主也有了身孕,今日圆月佳节,陛下又得龙子,君侯想必亦能得将门虎子,日后亦是我汗爻良臣,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臣妾再敬陛下一杯!”
皇帝呵呵一笑,揽着单兰环的腰再次一饮而尽,赵娴妃看皇帝高兴,神色越发得意,千娇百媚地笑道:“贵妃姐姐面色不太好,怕是累着了,不如待会儿由公主和臣妾去给月蔻和月花娘子发赏吧,反正都是宗亲,陛下以为呢?”
听到这,我突然想起每次圆月祭后的表演还要评出月葵娘子,月蔻娘子,月花娘子,即一二三名,就是些噱头,总不能让这些个名们闺秀白比,评出的三名才女由皇帝,娘娘,分别亲自给以赏赐,刚刚好象已经评选好了,但等封赏了。
本来单兰环是后宫最高的,自然是她和皇帝封赏了,这赵娴妃倒是会讨事,这么多人面前伴着皇帝封赏臣女,那是何等风光。不过,干嘛拉上我?
我还没表示什么,一边早就一脸黑云的阎淑妃这回是再坐不住了,从这个赵娴妃上来挤开她亲近皇帝起,脸色就没好过。
她轻咳了一下,有意无意地挺挺背,将从后面探头隔开她和皇帝的赵娴妃挤开,撒娇道:“陛下,您可是答应臣妾一会儿让臣妾和单姐姐给那些娘子赏赐的,您可不能变卦的!”
赵娴妃掩着嘴轻轻笑道:“吆,姐姐别见怪,妹妹这不是为姐姐想吗?姐姐这身子现在可金贵着呢,这一来一去的,可别有什么不妥才好!”
阎淑妃看都不看赵娴妃一眼,冷然道:“多谢妹妹关怀,我的身体很好,这走几步的能耐还是有的,就不劳妹妹多操心了!”
一边的皇帝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谁去都一样,淑妃你身子不便,还是别去了,娴妃说的对,万事小心点好!你就是太不安分,快做母妃的人了,安静点吧!”
“陛下!”阎淑妃一脸的不情愿,一边的单兰环开了口:“陛下,淑妃妹妹一心想为陛下分忧也是一份心意,妾身也确实不太舒服,怕待会吃不消,既然淑妃妹妹想去,就让她去好了,至于公主,”她向我望来,想是征求我的意见。
我赶紧道:“陛下还是让娴妃娘娘去吧,启荣也有些不舒服,还是不上去了!”我可不愿意再去那万众瞩目的台上,风头,出一次就好。
“那就劳娴妃和淑妃两位妹妹和陛下去为今天的圆月娘子封赏吧!”单兰环柔柔的声音为这小小的争持划上了句号。
当阎淑妃喜洋洋站起来和赵娴妃及皇帝向等着封赏的三位妖娆美丽的贵族小姐站着的高台走去时,我看着她臃肿的身体,不经意间撇见赵娴妃时不时看向她的肚子,眼皮跳了跳,是我喝多了吗?怎么觉得有些心慌?
封赏的过程很快,不过是领导讲几句话,每位娘子都有象征美丽贞洁的环佩玉璜,还有玲珑珠花,帝妃共赏,几位姑娘叩头谢恩,搞得有些像现代的颁奖典礼,只是那得奖的是跪接的,不过得奖的笑得激动万分,颁奖的,我看也是春风得意。
我眯了眯眼,有些无力的松了松肩,将原本笔直的坐姿挎了下来,反正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场中心“戏台”上,我也可以偷懒一下,头很晕,刚刚激动了一下后更明显了,我实在不是出风头的料,刚才那一下子的表现仿佛还在梦中,真不知自己怎会如此激动,肾上腺素一下子分泌太多用过头了,现在,觉得手脚微颤,湿腻冰冷,心没来由的慌乱,呵,我还真是没用。
“哎呀!”我正在出神,却听到场中传来惊呼声,混杂着什么人尖叫:“小心!”好象一下子乱了起来,我脑中一震,回过神来,向场中看去,却看到殿前为表演搭起的高台下拥着一群人,推推搡搡的,乱成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我茫然地望向我身边的卓骁,却见他带着面具的脸上似乎漠然地望着场中,所有人都在张望,他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木然的坐着。
我感到了一丝不祥,忙向那乱成一团的人群望去。
就听见一声怒吼:“都给朕退开!”
哗啦啦,人群顷刻间四散退开,我和所有人这才看清场中央的情形,待我看清了,却令我的心,凉了半截。
阎淑妃瘫坐在地上,发髻有些凌乱,步摇金钗斜倚,气喘吁吁,更显眼得是她的衣褂已经被人扯开,一个圆圆的簸箕横在她脚边,原本鼓鼓囊囊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脸色各异地看着场中,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一些人也停了下来,呆愣愣看着场内,气氛骤然变得诡异地安静。而我,在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竟是为什么不塞个棉花枕头什么的,这簸箕也太不牢靠了。
阎淑妃的脸惨白惨白的,早没了之前的得意,四周人的脸色在一惊后变得各色不一,幸灾乐祸,得意洋洋,讽刺轻蔑的都有,只是谁也没敢开口。
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的阎淑妃,他本就是个杀气腾腾的威武皇帝,战场上杀起人来仿佛恶魔,这会子那眼神,仿佛要生吞活剥了面前的人一样,这样一桩皇室丑闻以这样一种众目睽睽的方式昭告人前,像他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就在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的沉默后,皇帝挥起他的大手,“来人!”随着他的厉喝,早有守侯在殿前的皇庭内卫力士上前,恭身道:“陛下!”
“拖下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切齿地吩咐,眼里的嗜血森冷令人不寒而栗,力士二话不说上去就拖人,阎淑妃筛糠一样开始抖动身体,颤颠颠尖叫出声:“陛下,臣……”还没等她说完,皇帝已经开口冷厉道:“禁声!”皇庭力士手刀一劈,阎淑妃身体一软,徒然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望着阎淑妃被拖出去的身影,娇小孱弱,几乎没有了生机,谁也没有出声,我去看单兰环,她的脸似乎比阎淑妃还要苍白,看到我看过去的眼神,她如水的眼眸莹光一闪,避开了我的视线。
再看向卓骁,他笔直挺拔的侧身动都不动,冷俊如一尊雕像。
远远看去,对面座位上殷楚雷正玩弄着手中的酒殇,连看都不看场中一眼,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嘴角痞笑,神情淡然。
这偌大的殿前什么人的声音都没有,都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
我头脑中一热,身子不由地想站起来,就在这同时,却觉得手臂被人牢牢拽住,动弹不得,愕然侧看,卓骁修长有力的手牢牢箍住我的胳臂,可身躯依然正襟危坐,谁也看不出他禁锢着我的行动。
我茫然地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可卓骁却转过头来,精美的面具划过一丝优雅的弧线,另一只手扶上我的额头,那双大手上暖暖的温度让我冰凉的额头一阵暖意,那好听的充满磁性的声音道:“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我觉得我的脸冷一阵热一阵的,四肢酸软无力有些微颤,头脑发晕,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卓骁在我额头抚摩一下后,站起身,冲皇帝一躬到底:“陛下,公主可能刚刚喝多了又吹了风,大概不是很舒服,请容臣先行告退!”
皇帝还在气愤刚刚的事,根本不在意我这点事,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卓君侯半扶半拽着我往外走,我无力地任由他拽着,头低垂着,不再看场内任何人,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阎淑妃仿佛死鱼般的眼神,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了,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容许有人如此欺骗他,那是藐视王权的行为,这个世上,没有能够超越王权的行为,而我,即便刚刚站起来,我又能干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甚至可以说是杀她的帮凶。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明白,但我可以感到这绝不是一次意外,是我发现了她的假怀孕,那么,也是我导致了刚才那出戏的发生。
混混厄厄地被卓骁带出殿前大广场,侯府的马车就在眼前,卓骁想扶我一把,我扯了扯我的手臂,站住道:“侯爷不必再看着千静了,这会子,千静也做不了什么仿碍侯爷的事了!”
卓骁扶着我的手顿了顿,随即收了回去,我踏着马凳用尽力气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钻进了马车,找了个角落,缩在里面。
卓骁无声地也上了马车,坐在我的边上,我没有去看他,反正他带着面具看了也是白搭,什么表情也看不到,而我,现在就觉得头晕,耳鸣,四肢酸软,手心脚心里全是冷汗,大概是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就喝了点果酒,又紧张了半天,消耗的能量没能补充,有些低血糖吧。
我用背紧紧抵着角落,真希望那里有足够的缝隙好让我转进去,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看。
马车里有一股尴尬的沉默,伴随着一摇一晃的颠簸,我好象能听到车毂辘发出的吱呀声,颠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令我心慌气短起来。
好像很久很久,终于回到侯府,我感觉已经无力走下马车了,颤抖的身体贴着车壁我只想睡去,一双有力的手,托起我,将我抱下了马车。
耳边听见卓骁的吩咐声:“快去热些粥来,把床去弄暖了!”
然后,我被放在主卧室外的桌前,披上了厚厚的狐裘,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摆在面前。
我也顾不得形象了,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冰冷的手捧着暖暖的碗舒服了不少,而热热的粥顺着喉咙往肚子里涌去的感觉让我渐渐恢复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