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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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混沌的脑袋里开始搜索千静的记忆,终于想起来这个世界对于中秋月圆之夜的风俗。

大凡此时也是农耕丰收之时,对于这种农业经济的时代,丰收,意味着国福民强,意味着有足够称王称霸的资本,所以,中秋时分,是一年最热闹的光景,历朝历代对此节甚是看重。

圆月祭,就是在这晚在高台祭祀祖先,敬奉神灵,然后是大家热热闹闹的欣赏歌舞,不过这之中有宗亲贵妇要表演歌舞诗话,反正什么拿手表演什么,图个与民同乐的名头罢了。不过,这因是在皇亲大官面前表演,若是有个什么机会说不定会被皇帝看中,很多待字闺中的女子甚是用心。

可我已经出嫁了,凑什么热闹啊?我看看卓骁,细着声小声道:“那个,我不表演不行么?”

“怎么?不舒服?”卓君侯道:“若是实在不行我去和陛下说说,不过今年也就只有你一个新嫁宗室,怕是不好说!”

哦,我想起来了,每年这天除了未出阁的女子“飚”才艺外,新出阁的宗亲女子也要表演一个节目,算是为下一年的丰收献上祭礼,幸福的新嫁娘预示着幸福的来年。

妈的,这是什么说法?偏偏我是这一年唯一的新娘,而且,我和卓君侯的婚礼惊动的是整个汗爻,估计,我的表演,很多人期待啊!怪不得刚刚很多女士看我的眼神如此暧昧,怕是等着我出丑呢,要放弃,似乎不太可能!

我头大,我头晕,我可以晕倒么?

才艺表演?我想想,千静的记忆被我翻箱倒柜地找,呜,这千静是标准的深闺千金,琴棋书画似乎都会点,但没有什么特长,仅仅只是涉猎,这表演也只限于琴舞,千静不会舞,我大概会点交谊舞,但一会儿不可能跳这个,想到我穿成这样跳交谊舞我就恶寒。算来,琴好点,可是从没在那么多人前弹过,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琴艺如何,不过这记忆可以指挥我的手弹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弹什么?我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事,没有任何准备,这短短的数分钟时间,让我哪想得出这个国家的琴谱,这个很久没练过也都生疏了,千静甚至想不起来有什么可以弹完整的曲目?

而我会的可都是现代的曲目,还大多是老外的,根本拿不出来,我该如何是好?

我这烦恼着,不知不觉已经被卓君侯牵到外面,空间顿时大了起来,仿若来到紫禁城里恢弘的殿前广场,正中有一处九九八一层白玉台阶砌成的高台,乃是今晚祭祀祷告之处。

上方早摆上了香案,恭着六畜恭果,燃着七宝盘香,丝丝袅袅,在明锐如白昼的清冷月色下仿若仙坛,一身明黄的皇帝,领着单兰环,款款踏上白玉台阶,笙鼓齐鸣,礼乐同响,撇开魁梧剽悍的皇帝不论,那单兰环当真如月下仙子,纤纤翩跹,裙裾飞扬,青丝笼月,如画中嫦娥。

本来这能蹬上祭台的除了皇帝非皇后末属,单兰环虽贵为贵妃,品级仍是不够的,可皇帝依然偕同其同上祭礼,足见其荣宠,已等同与皇后无疑,只差那一纸诏书。

看台下一干嫔妃面有不甘,一干老臣面有不虞,然而皆不敢语,想来此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千静的记忆来说,刚开始这般荣宠引起的喧然大波早被那个霸道孤行的皇帝连杀带斩了不少嫔妃老臣而终结。现在,谁敢说个不字?

皇权,终究是凌驾于任何规矩之上的,何况,是个霸主!

待得一干人祭祀祷告,跪拜磕头,祭天祭地祭了祖宗,礼乐结束,便开始歌舞表演,然后,是一群豪门美女们的争奇斗艳,我发现一个很搞笑的现象,在我这个堂堂正妻面前,偏偏几乎大半的美女似乎落花有意地对着我边上那位绝色夫君半抱琵琶半遮面地抛着媚眼,秋波流转间全不把我这个正牌放在眼里,我虽听不懂繁复拗口的歌词诗句,但个个粉面含春地看着我边上的那位其□□裸的程度想不明白也难。

也是,比起到宫里侍奉武夫般粗旷的皇帝,而且宫里贵妃的绝色天下难寻,比起那高难度的,我这个没啥特色的人占着的如此一流的男人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我望望身边那位,他倒是正襟危坐,不动如山,精美绝伦的面具遮掩起他的所有表情,谁也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倒有点坐怀不乱真君子的样子。

我撇撇嘴,迷着眼,轻轻斜了身凑近他,看着前方打扮如百花仙子般娇艳欲滴的美人妖娆的拧着娇躯,时不时抛来的媚眼,低低道:“这么多美人,夫君可有看上眼的?要不要带些回去?”

卓骁脊背正直,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我眼,好象感到有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泽一闪而过,“哦,公主什么时候有兴趣关心起本侯的兴趣了?”

咦,怎么好象语气里满含揶揄?他那后院本就美人不少,再加些也没问题嘛,人家都如此热情了,那么多人都看上他,果然魅力无穷啊,“哪里哪里,为夫君分忧是妾身本分,你看如此多的美人似乎都对夫君有意,不如带几个回去也不辜负美人恩情啊?”我今天是喝多了,怎么觉得话挺多的,自己也不知道怎地,讲话似乎比大脑理智反应更快。

“公主真是体贴为夫,那就请公主为为夫斟酌斟酌,看哪些人入得公主法眼。”今天卓骁好象也很奇怪,怎么也那么多话?还语气调侃,我都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卓君侯,平时,他可没这么说话的。

“这事,妾身哪敢置啄,夫君自己拿主意才是,妾身看着都好!”人家反正都想投怀送抱的,你挑哪个都行,我可管不着。

嗤!卓骁好象轻笑了下,张嘴要再说,一边有人尖声道:“不知启荣公主要表演个什么节目,该轮到公主上场了!”

啊,什么,这就要上了?我的脸立刻垮下来,这可如何是好,我什么也没准备过啊!

“若是实在不行,我去和陛下说说,免了吧!”卓骁语气里没了刚刚的揶揄,正色道,转头对刚刚上来问我的太监道:“何公公见谅,公主喝多了果酒不胜酒力,怕是上不了台了,可否请禀告陛下,免了这回?”

“哟,公主这是要偷懒不成?”卓骁的话刚说完,上位皇帝身边的阎淑妃听到看了过来,显然听到了这边的话,一双精美的妙目轻挑,看着我,眼神里不知为何有厌恶和轻视,奇怪了,她怎么了?难道她知道是我打晕了她?

我相信卓君侯不可能告诉她,她也应该没看到过我,为何如此厌恶于我?

阎淑妃的声音引起众人的注意,大家都望向我,阎淑妃坐在皇帝左手,此刻,拽着皇帝的袖子娇声道:“陛下,这今年可就公主一人新婚,而且还是和君侯大人,夜君侯功勋彪炳,人所共知,和公主又是如此良配,今日月圆祭日,缺了公主的表演可不成体统,我看公主面色红润,行止有度,这月祭表演怕是不能缺了公主,不然,祖宗可会不高兴的,陛下,臣妾可都是为我汗爻着想啊!”

皇帝看看我,点点头,“恩,启荣今日还是该上台去,这是规矩。”

皇帝都开口了,我是逃也逃不了了,我就不明白我唱个歌跳个舞的和祖宗有什么关系,我不表演难不成天下还要大乱不成?

我瞪着阎淑妃,这女人,亏我还担心她的小命呢,现在倒算计起我来了!

“陛下!”一边的单兰环柔声开口:“公主有孕在身,不如就算了,公主身子本就孱弱,若是有什么差池对君侯大人也不好交代。”

这是,我暗暗点头,怀孕还有这好处,虽然是假的,幸亏没早解决这件事!

皇帝听着点点头,显然也同意,好象要开口,一边却有人早一步开口,“娘娘此话差异,公主贵体有孕,乃夜君侯之幸,也是我汗爻之幸,此乃大吉之事,今阎娘娘和单贵妃都有了身孕,预示着我汗爻子孙绵延,福泽绵长。臣妾以为公主更该在列祖列宗面前献上祝福,以示天佑我朝永世昌隆才是。”

恩?这又是哪个嫔妃?好象今天除了单兰环,都非要我表演不可,或者看我出丑才是,看看一众女人脸上都是看好戏的表情,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感觉我成了女性公敌?

身边的卓骁身体动了动,好象要站起来,我一把拉住他,嚯地自己站了起来,怕什么!我一个堂堂从经历过千年文化的古国成长而来的中国人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表演么?既然都这么想看就看吧,我就当是以前空闲时在一群老外同事面前被怂恿着表演个小节目而已,切,这些人不也是老外,唱个词啊赋的,管保你们吃惊!

我只觉腹下火热,直冲脑门,觉眼前已没什么好怕的,冲皇帝行了个礼,道:“妾身身无长物,也无一技特长,今圆月佳节,本不想献丑,既然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有大喜,那妾身也只好勉为其难,为各位抚琴一曲,还请各位末要见笑!”

施施然站起来,用自觉很稳的步伐向场中摆放着的瑶琴走去,站定琴边,向场下望去,金黄色的嫩菊间各色人等皆有,红男绿女,帛带环佩,奢华蘼乱,表情各异。有事不关己的淡然,也有看好戏的轻蔑。

我轻轻咧嘴,看台下一干人众,不过是时空洪流中一群浪花,戏文里一段过往,而我,也不过是一段生命里一个过客。人生如戏,看的人津津有味,演的人,又何必斤斤计较?

哂然一笑,端坐下来,指间划过琴弦,发出铮铮古声,余韵袅绕,是方好琴,于我,有些暴殄天物,弹什么?侧头想想,我不是高山隐士,学不来伯夷叔齐,更弹不出高山流水的雅韵,我也不是稽康,学不来刑场杀头的从容,弹不出广陵散的高亢激扬。

千年文明,颂月古词不下繁几,琅琅上口的千古佳句有的是,可我不想太过招摇,春江花月夜?太长,背不全,水调歌头?太有名了!

眼角余光扫过,我那夫君端坐于位子上,精美的面具熠熠生光,却猜不透里面的神情,背后单兰英虽不敢开口,却一双痴情妙目时不时看向他,即便是只一个背影,依然缱眷缠绵,而在高台之上,单兰环不敢太过名目张胆,但那眼里饱含的幽怨凄楚,脉脉哀愁,我见忧怜。

那一干贵妇女子们或痴或怨,或喜或悲,或嗔或恬,看着我的夫君,还有皇帝,眉目间,许是这月色清冷,妖娆撩人,都带上了娇媚忧愁,却都是为那情之一字。

再一边,我又看到那总令我不可捉摸的殷觞太子殷楚雷,他隐在一片阴影下,看不到表情,然而我依然感到那双如虎似鹰的目光峻巡过来,颇有深意。

呵,万般模样啊,突然玩心一起,我对卓君侯现在可是出名的有深情不是么?十指轻勾,琴声飘逸,我望着我的夫君,朱唇半启,漫声唱起:“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琴音杳绕,余韵无穷,千静之声韵虽不千娇百媚,却独有份凄婉,唱这首月满西楼虽没原声中娇柔,却唱出了相思柔肠,配着我深情注视着卓君侯,效果该是相当有情。

一曲结束,我抬头扫了眼四周,除了看不到面具下卓君侯的表情外,一干众人皆是面目不安,表情生动,惊艳有之,不屑有之,吃惊有之,单贵妃面色有些苍白,阎淑妃和不少贵妇则面色不虞。

呵呵,好玩。人生百年,幻惑无常,皇图霸业,不过是渔问樵答的游戏,争宠邀功,依然是说唱戏演的话剧,之后大江东去,徒留下巍巍青山,渺渺长江罢了。

我感觉就象在看着一幕与我无关的戏文,下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大概没有人是单纯的欣赏,当然,那个眼里只有贵妃的皇帝除外,对于这么个闺怨深浓的词阙,他是不会感兴趣的。

我垂下眼帘,不再去看众人,手指一划,琴音流畅,今天也不知怎地,我竟纵容自己如此张扬,可情绪却有些亢奋,我挪了下臀,我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将腿趴开些,虽不雅观却随意,百折福裙掩去我的这一随兴行为,我浅浅又笑,十指撩拨,琴声再扬: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多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燕,对此可以酣高楼。

核来文章萧萧骨,中间慕容小卓氏。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日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铮!小指一勾,这首回肠荡气的吟唱余韵袅袅,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圣李白的诗,象我这样没什么诗词情怀的人能记住的诗歌不多,这是难得的一首,只因为它的随性和隐含的洒脱,只是牵扯到典故的那句我随意改成了这个世界里有的人物。

一曲奏罢,我起身,敛衽行礼,也不看众人,袅袅走回自己的位子。

站在案几前,一双白净的手伸于面前。

我略抬头看去,卓君侯精巧的面具就在眼前,面具上那深深的眼窝里,流过映照着琉璃宫灯的华彩,仿佛黑夜里的夜明珠。

夜色幽蓝,明月清风,如水银泻地,玉珠盈盘,袅袅素辉,淡淡如纱,披于其上,身后的宏伟大殿仿佛是他脚下的琼楼玉宇,他就在那金菊茕冉的花毯上,亭亭玉立,馨香薰然。如兰柯萦手的飘渺神仙,朝我娉婷一笑,风华绝代。

我笑笑,伸出手,搭上那双温润修长的大手,神情怡然,莲步轻迈,走到座前,褰衣坐下。

刚坐下,啪啪啪,有人拍手,娇笑声传来:“不愧是我汗爻堂堂公主,文采琴艺皆是一流,以前倒是没能看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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