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敖自考中进士,事情就多起来,每天在家的时候也少了许多。因外出应酬,大家互相之间多以字称呼,贾敖年未弱冠,还是吴兆卿急急地替他取了字,为文放。贾儒也赶紧给他操持举行了成年礼。
他虽然才17岁,但是还未定亲,这在古代已经算晚的了。这一中进士,跟贾家交游较多的几个官媒婆就不时的上门来找,亲戚朋友也多有询问的。
毕竟这年头家世虽然重要,但是姑爷本人的人品才气也是女方考虑的重中之重,“封妻荫子”的想法还是很根深蒂固的。
廖氏却不愿儿子委屈了,定要给儿子找一个品貌家世俱全的姑娘才好。反正她现下底气也足了,贾儒整理过的家业比先前好了许多,也不怕出多的聘礼了,便可着高门大户的挑。偏几个有意的门第高贵的姑娘不是身子弱,就是性子娇,要不就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反正廖氏没有一个看上的。
贾儒心想:真正高门的还是看不上自家这样门第的,那些来问的也不过是有各种原因放低了要求了。
便对廖氏道:“你这纯粹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姑娘?你儿子自己又不是什么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不过一个没落公爵家的偏支子弟,家私和家世都值不得夸耀。不如在那中等人家里挑一挑,只要姑娘人品性格好,为人孝顺会持家也就是了。”
然廖氏这次说什么也不听,非说:“媳妇娶进来就是为了孝顺我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哪能敷衍?自然要找一个我能满意的。”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儿媳妇每天果然是跟婆婆待的时候最长。于是贾儒也不再管她,只要求她不要耽误了儿子就好。
再说贾敖金殿上一试,竟然超常发挥,写得文采斐然、条理分明,就是字还稚嫩些,但是看在他年龄尚幼,已经很不错了,可以说是非常令皇帝和几位考官欣赏的。遂点了他为二甲第七名,这已经比他乡试、会试的名次提前了好多了。
可怜程苏合等三人,只有一人考中了一个三甲第十一名,又没有门路,又没有钱财打点座师和吏部,最后拖了两个多月方借钱谋了一个贵州的穷县当知县去了。另外两人无法,那一人虽然还想三年以后再来考,程苏合却已经放弃了。
贾儒见他心灰意冷,想到儿子虽然选中了庶吉士,但是他性子是做实事的,不大安得下心来在翰林院里做学问,将来十有八九要外放。他自己是没什么本事的,结交的朋友也以做学问的居多,倒是这个程苏合看起来是能帮忙做些实事的。
婉转的一问,程苏合果然是在他家乡的县衙里面做过文书的,甚至还帮着当地知县管过一些农田水利的事。这样更好了,贾儒便问他愿不愿意等贾敖外放时跟着做幕僚,还可以帮着他把家安到长安城来。
程苏合哪有不依?千恩万谢地应了,心里也有了着落。贾儒自派人去接他家人,又让贾敖与他多接触些。
贾敖跟他聊了几回,这才感慨地跟贾儒言道:“父亲成日家说我年轻不知事,说我借了贾家的势不自知,我心中一直不忿,现在总算明白了!苏合兄的文采言谈哪是我所能及?又曾实干过不少事,最是适合为一方父母的,却生生因为家世钱财被耽误了。”
贾儒趁机教导他几句,却突然得报说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来访。
原来贾儒自贾敉出生后,诸事繁忙,又不缺钱了,便辞了学里的差使,只在家会客写文,十分逍遥自在。
代儒不过一个举人,东府的贾代修也是举人出身,已经眼馋这个位子许久了,便趁机求了贾敬,谋得了这份职位。
代修本以为这件事十分容易,看了代儒给学生们的点评后,还暗自埋怨他迂腐不知变通,尽留些为难学生又为难自己还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抠的作业。因此一次两次之后,他便改了习惯,破题作文和抄写的作业都少多了。
学生们自然高兴,纷纷说新师父比原来的太爷教得好,代修更加得意起来。没想到三年两次的童生试,贾家的子弟大大地丢了一个脸——
九个去考试的孩子里,只有贾赦长子贾玳一人过了,这还是人家看在贾赦的面子上,放了水的。
这些孩子没过,可以推说他们资质不好,但是他们那一笔烂字写得没有一点风骨,比起其他穷地方来缺笔缺纸的孩子们写得还差些,就令人很难替他掩饰了。
正好那边代修教的子弟们童生试没过,这边代儒的儿子贾敖连进士都考上了。人们虽然不明着说,但是心里都明镜似的。
那些家里有男孩子的,不管是孩子才五六岁将要进家学的,还是已经在家学里上了一段的,都开始寻关系托人情向东西两府说项起来,希望家学仍旧请六太爷来教。
贾政虽然一向不管家里的俗事,但是这件事关乎贾家的后嗣名声,绝对是他眼里的大事,再加上他的长子贾珠也已经虚岁六岁,可以入学了,怎能随意?看了一遍学里子弟的作业,果然不成个样子,便亲自回了贾敬,说代修“年纪渐长,精神不好,还是回家修养为上”,实际上还是黜免了。
代修虽然对代儒又嫉又恨,却自知这件事难以遮掩了,便趁机装病下台,还解释说:“我确实精神差了许多,这些孩子们成天闹哄哄的吵得我头疼!还是另选贤能吧。”
贾敖听了,十分不愿意父亲再去辛苦。
但是贾赦、贾政两个都为儿子着想,十分恳切,贾儒也不好直接驳了他们,只说:“如此我就先代几个月吧!你们也先四处寻着合适的先生,等寻到了就交给正经先生管,”说到这又笑道,“你们小弟弟如今也算考出来了,我好容易可以清闲清闲,你们是看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啊!”两人连忙放心称谢。
贾政又道:“今天来寻太爷,原有两件事。这一件太爷已经答应了,还有一件,还要劳烦太爷帮忙。”
贾儒问是何事,贾赦忙解释。
原来贾敏今年已经十三岁,应该说亲了。史夫人一向眼界高,长安城的许多贵胄家子弟都看遍了,年龄合适还未娶妻的竟然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又舍不得她远嫁他乡。正发愁呢,突然有一天赵侍郎家的夫人到家里拜访的时候说到一个人,名叫林海的,正是今科探花。他们便上了心,使人去打听了一番,听说他虽然已年过二十,但因他一直专心向学,还未娶亲。
史夫人品度了一下林海的家世人品,听说是五代列侯的苏州世家,又有出息中了探花,家里也没什么兄弟小姑子的累赘,觉得勘配贾敏。因贾敏父亲已经亡故,两位兄长都不大会说话,贾敖的学问最好,又与林海是同年,便过来请贾敖到时候带着去拜会。
这件事贾敖倒是没什么反对的,况且成就姻缘也是积德的事。还笑道:“想不到大妹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竟然忽略了。这林海我尽知的,我与他一起参加了好几次同年的宴会,这人丰仪俊朗,才华横溢,家里累赘少,也很洁身自爱,的确是个良配。”答应到时候带着他们去拜见。贾赦两人奉上拜礼,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林海其实早该娶妻,答应了这门亲后,林家催的也很急。史夫人想着林海在翰林院任编修,就是嫁出去了也很容易回家,所以也没有拖沓,只两个月就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的一系列过程,在年前就把女儿嫁了过去。
谁知林海在京中也不过只待了这两年,朝考结束就授了江西盐课提举司提举,带着贾敏外任去了,惹得贾母史夫人后来直哭了两日,连带那几日贾玳、贾珍、贾珠等也收敛了许多。
贾敖也得偿所愿,在工部略锻炼了两月,就被派到河南做河稽去了。贾儒半天也没搞明白这河稽是个什么品级,后来听说这是临时的官,就是管黄河堤防的,其实他的档案还挂在工部,新皇上开恩给了从五品,已经比贾政的主事正六品还高了。
贾儒怕他到时候不懂装懂,在场上瞎指挥。虽然贾敖这些年已经稳重了许多,又有程苏合等几个幕僚在一旁看着,他仍然不能放心。
他自己虽然也不太明白这些物理土木的东西,但是原理是懂的,又系统学过物理,对古代四大水利工程还是知道一点的,便又关起门来把都江堰、郑国渠、京杭大运河、钱塘江海塘等几处名气大他还有印象的水利设施的原理给贾敖讲了一遍,殊不知贾敖出门就偷偷把他老爹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