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笙园里处处露出嫩绿的新色,鸟雀碎碎的鸣叫,悠悠的琴声与萧合奏。
德阳公主轻轻按住琴弦:“驸马的萧声愈来愈动人了。”
傅修延移开萧,拿起锦帕擦拭,温柔笑道:“不比公主的琴技日益精进。”
两人惯常的脉脉温情。
进来通禀的婢女都忍不住满面笑意:“公主,驸马,大小姐领了位友人来,说要引荐给公主和驸马。”
德阳公主咦了一声:“她素来不爱我们干涉于她,今日却会将友人领到我们面前来?”
傅修延微微颔首:“定是她十分喜爱的,公主一会莫端着架子,免得为难了孩子。”
德阳公主笑:“看驸马说的什么话,好似我就凶神恶煞一般,快让她进来罢。”
婢女应声出去了,一会儿傅明珠便挽着叶乐乐的手,与她双双步入园中的花荫架下。
德阳公主凝神一看,不由手指收紧,竟被琴弦勒破了皮,溢出血珠也不自知。
傅明珠当着父母的面,再不敢“嫂嫂、嫂嫂”的乱叫,只说:“父亲,母亲,这是孩儿的好友叶娘子,她特意求见母亲和爹爹呢。”
傅修延面带笑容:“哦?”
叶乐乐抬眼看过去,只见这傅修廷四五十岁上下,温文尔雅,身姿挺拔,目光十分和煦,无端的让人觉得亲近,有如春风拂面一般。虽不知宁长雪生得如何,傅修延年轻的时候定是个如玉公子。
叶乐乐向他行了个万福:“民妇拜见公主、驸马。”
德阳公主没有说话,傅修延温和的虚抬右手:“不必多礼,有事坐下来慢慢说。”
就有婢女赶紧端了锦凳来。
叶乐乐尽力神情平稳,不卑不亢:“民妇在黎都没有什么熟悉之人,一有事情,只有明珠一个朋友可求,只好厚颜上门了。”
傅修延并不介意:“叶娘子所求何事?若是我等能帮得上忙,自不会吝于援手。”
叶乐乐露出感激的笑容:“民妇有个朋友,无故被神机营中人逮捕,现在不知所踪,想请公主、驸马出面,打探一二。”
“神机营?”傅修延面露疑色:“神机营轻易并不会出动。你朋友怎么会无故被逮?”
叶乐乐垂下眼皮:“他是没有犯过错,只是,出身招忌。”
傅修延来了兴趣:“哦?有什么人出身遭忌,我倒未听说过。”现今即无前朝血脉,近百年来帝位传承亦十分顺当。面上看着是一派太平。
叶乐乐道:“他是。。。。。。”
话未说完,德阳公主就喝了一声:“住嘴,仗着明珠心善,就敢攀附上来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来人,快将她赶出去。”
傅修延微皱了皱眉:“公主,听一听又何妨?”
傅明珠也不高兴:“母亲!”
德阳公主顿时就有些慌乱:“我是怕这趋炎附势的小人扰了驸马的心情。”
叶乐乐就看着德阳公主,微微一笑:“说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本也只有德阳大长公主才使得上力,若是能与公主单独一唔,民妇自是感激不尽。”
德阳公主松了口气,镇定下来:“如此也好,你随我来。”
说着不理傅修延和傅明珠怪异的神色,朝他们勉强笑了笑,一摆广袖,径自往前走。
叶乐乐冲傅明珠颔首:“还请明珠等我。”
傅明珠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担忧的冲她点了点头。
叶乐乐随着德阳公主沿着花廊走了一段,看到个八角亭,就道:“公主,不如就在这里,四面通透,有人靠近也看得到。”
德阳公主瞪她一眼,提起裙摆步入了亭子,吩咐周围服侍的人都退开。
叶乐乐跟着走进,站在她身后。
德阳公主怒气冲冲的转过身来:“本宫说过,你们莫到公主府来寻本宫,你怎的又来了?!安的什么心,信不信本宫让你不能活着走出去!”
叶乐乐哼笑一声:“公主直管动手,只要我今日没有走出公主府,明日起,就会有人给驸马和明珠送信,一日一封绝不间断。倒让驸马看看公主是否真正温婉善良,日后可还能心无芥蒂的与公主和顺美满。看看明珠日后可还能对公主满是儒慕之情,做公主的贴心小棉袄!”
德阳公主听得怒起,抬手就去扇叶乐乐,叶乐乐避之不及,便挨了清脆的一掌。
她便将另一边脸迎上去:“您再打呀,让驸马看看您恶不恶毒,是不是个泼妇!”
德阳公主恨恨的放下了手:“你究竟所为何来?熙景又不是本宫抓的,此事也不是本宫所能左右的。”
叶乐乐冷笑:“并非不能左右,不过是不愿费心。我不信以公主的身份,求到太皇太后面前去,她会不给您这个脸面。”
德阳公主看了她一会,笑了一声:“此事不如你想的这般简单,当今皇上雄才大略,怎容得骁荣会不受控制?不是本宫动动嘴皮就可求得来的情面。且如今也不是要害了他,正是给他赐婚名门贵女,是福不是祸。熙景还是服个软,让陛下放心的好。”
说着就上下打量了叶乐乐一番:“莫不是你这粗鄙妇人痴心妄想,惧熙景有了娇妻便再不理会于你,是以才在此仓惶?”
叶乐乐理直气壮的答道:“阿景既是被迫的,不管这贵女有多好,总之不能要。就算他想要了,还得看看我愿不愿意,他如今可是我的男人,就算要穿上吉服与人成婚,也得先与我来个了断。”
一番话说得德阳公主瞠目:“你真不知羞。”
叶乐乐反讽:“有人更不知羞的事都做过。”
把德阳公主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叶乐乐干脆抱起了手臂:“就是这样,叫您去卖命求情,你定是不乐意。但您身为他的生母,又贵为大长公主,想在儿子婚前前去探视定是可行,就烦请您去求个探视的旨意,回头将我带去看他。”
德阳公主气极反笑,显然是不屑听叶乐乐指派。
“您要是不照做,直接就说与您听,回头我就写个本子送到戏班子,将您抛弃亲子琵琶别抱排一出荡气回肠的戏文来,教您和驸马的一番真情让世人赞叹一番。”
德阳公主气个仰倒,叶乐乐怕激得她发作,只好又放软了态度恳求:“公主,怎么说熙景也是您十月怀胎得来的,就算身上有宁伯父一半骨血,也有您的一半骨血。他从小孤苦伶仃,不知道多想着您,您就算是可怜个孤儿,在他大婚前去看看他,也不为过啊!”
一番软硬皆施,又向德阳公主保证待此事一了,绝不再踏入公主府半步。德阳公主方才松了口,说明日到宫中走上一遭,到时再派人送信到福安胡同给叶乐乐。
两人这才说定,又彼此相看生厌,正好傅明珠不放心,已经寻了来,叶乐乐当着她的面,自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公主真是好心,已是答应了为我出面,民妇真是感激不尽。”
傅明珠听了也高兴:“我母亲最是心善!”
叶乐乐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由傅明珠一路送到了二门外,方才走了。
出去一看,那赁来的马车早已走了,不由懊悔,早知今日如此顺利,就该留些余款不结清,马车也不敢就先行走了。
当下只好凭着两脚硬走。
因方才强鼓了一口气乍着胆子与德阳公主争辨,事后也有些后怕,还好德阳公主对驸马一往情深,生生的要扮个贤妇,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只此时人就疲惫了,脚步都变得拖沓起来。因此就算听得马蹄声疾奔而来,有个少年在大呼着:“让开!让开!”她也反应慢了半拍。
转过脸来,只见一匹马横冲直闯而来,她将将往旁跑了一步,马就奔到了面前,马上的少年急急的勒紧缰绳,马嘶鸣着立了起来,高高的扬起了前蹄,看似轻巧的刮蹭了一下,叶乐乐却觉得肩上一重,整个人往地上一扑,眼看着马蹄又要踏下,她连忙就地一滚,滚到路边。
她看着马蹄落地,溅起泥土,不由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马上那少年煞白着脸,破口大骂:“你这妇人怎么回事,也不知让路!”
叶乐乐半坐了起来,捂着肩头,只觉痛得钻心。
少年下了马,举起鞭就要抽她。
就听远远的有人清喝了一声:“庄禀言,住手。”声音绵长清冷,这少年立时就收了鞭子,变成一副温良的样子,待来人骑着马到了面前,他便笑着道:“小叔。”
庄莲鹤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早说过不可在城内纵马,你只不听,现在回去,半年之内不许再骑马,一月之内不许出门。”
这少年对庄莲鹤甚为忌惮,闻言也不敢辩,乖乖的应了。
等他走了,庄莲鹤才一撩袍角,一边膝尖点地,半蹲在叶乐乐面前,仔细看了看她:“你怎会在此?”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德阳大长公主府,眼中闪过明悟,不由笑叹:“你果真不得消停。我看看你有没伤到筋骨。”
说着就伸出手去。叶乐乐一闪,啪的一下拍开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何,她如今满腹的委屈。
“我自会去寻医馆。你们这等以势欺人之辈,我劳驾不起。”
庄莲鹤沉了脸,又看她满身狼狈,方才放缓了神情:“好了,方才是我侄儿不好,我送你去找大夫,务必医好了你才是。”
语调平淡,漫不经心的样子。叶乐乐不禁比较:若是阿景不小心伤了人,定是很诚恳的。
但庄莲鹤此人,积威太重,叶乐乐敢怒气上头驳他一次,却不敢大咧咧的再驳二次,只好挣扎着要站起来,牵动了肩,一时痛得眼圈都红了。
庄莲鹤忍不住就托了她的手肘一下,声音都柔和了一些:“这边走。”
说着又对着身后跟上来的长随道:“拿我的名贴,去请了今日休沐在家的方太医,到碧波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