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笨蛋静静地,躺了一夜。
睡颜动容,祥和安宁。
而这一夜,穆王府鸡飞狗跳,出了些不大不小的杂事。
这杂事,得先从七殿下玄h说起。
月明云稀,穆王府前厅的聚会也是酒过三巡、箫笛生音,主宾尽兴,正到了高-潮之处。这时,七殿下却突然向穆王妃问起王婉容,道几个月不见,甚是想念。
原来,王家沾亲带故,正是玄h母妃的娘家。
玄h之母乃庶出,但凭借着委婉动人、柔情似水的性子却也得了洛鸢帝几年恩宠,这恩宠到达巅峰之时,便香消玉殒。且不论这玄h之母是真染病而亡还是有妒忌之人暗中做了手脚,反正洛鸢帝以“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原则把这女人深深埋在了心底。
自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家享着女儿的恩宠,平步升云,一路做到了大学士的位置。论起来,这玄h也就得管王婉容唤上一声“姨母”。
这样的渊源我本是不知的,偏偏去文府那日撞了个巧,玄h七殿下便告知本公主,这出戏由他来导,再合适不过的了。
所以,今时今日,玄h这番看似平常的询问就并未引起掉毛老鸟的半点怀疑。
夙凤只道:“今日妹妹身子不大爽,所以在屋里歇着。”
玄h顺水推舟,说要去探望探望,夙凤找不到理由反驳,也就顺着应了。
这一应,应出了顶大的麻烦。
顷刻,东院便传来如野兽被袭击伤害的咆哮声,众人生怕七皇子出什么意外,忙去了东院查看。这一看不得了,只见玄h和文墨玉拎着狼狈不堪的李庭正拳打脚踢,王婉容目光呆滞地缩着腿,衣衫不整地躲在角落。
李庭正和王婉容正在偷情,却被前来探望的侄儿玄h和文墨玉逮了个正着。
见安陵霄和夙凤等人,七殿下渐渐镇定下来,负手道:
“穆王、穆王妃,事情出在你们王府,我姨母、王家的面子也全丢到了爪哇国,您看如何处置?”
安陵霄哪还敢说半字,良久才拱手道:
“全听七殿下处置。”
“李庭正速娶我姨母回府,并革去翰林官位、所有功名,永不入朝!”
穆王妃大震,只楞楞瞪住玄h磨牙。
我站在众人最后,默然不语。
这一出戏,虽是玄h主演,却真真是本公主在幕后策划编排。
那日出府,我打发淇儿去买安胎药,自己则走了趟文府。
因为我那句惊人的自述,很快文墨玉文大公子就气急败坏地出来了,后边跟着玉树临风帅哥一只,我讪笑着点头,心中已明这就是传说中的玄h七殿下。
比之小笨蛋,多了份霸气,少了份柔情,可都是极好的模子。
遣退所有下人,文墨玉这才阴阳怪气道:
“公主这是怀的哪门子胎,还请明言。”
我佯装伤心,擦了擦眼角委屈道:
“文墨玉,你少过河拆桥,前些日子你还与我花前月下,现在有了果就想不认帐了?”
文墨玉嘴角明显地抽了抽,和玄h对视一眼后拍案而起:
“安陵然那臭小子越玩越过分了!以前顶着我的面皮去和太太小姐们喝喝酒、吟吟诗也就算了,现在……现在……”
文墨玉指着我的手微微发颤,最终将一腔热血化作怒嚎吼向玄h:
“你到底还管不管了?!”
玄h一副帝王像,却难能可贵地任由着文墨玉又吼又叫,末了才谄笑地安抚道:
“玉儿你先冷静冷静。你想想,有哪个女人真怀了奸夫的孩子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文墨玉经这么一提点,回身定定瞅我。
本公主权当没看见,又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玄h拉着文墨玉坐下,这才向我行礼道:
“明人不说暗话,还望公主指点。”
我受了堂堂皇子一拜,也却之不恭,只轻描淡写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确认确认自己的猜测。”
文墨玉暴跳如雷,牙齿磨得呲呲作响,却硬生生被玄h拉住了。
玄h的确比文墨玉有脑子,他道:
“公主怕早知道身边的‘墨玉’非真墨玉,今日来是另有其事吧?”
我默了默,将王婉容的事一五一十讲了齐全。
小笨蛋装作“文墨玉”来探望我之时曾言,他与李庭正有十多年的交情,可用人头担保李先生的人格,要我无须担心王婉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没办法找他商量王婉容堕胎之事,思来想去,还是来了文府。
我琢磨着,王婉容虽口口声声唾骂李庭正是“人面畜生”、“对他已心灰意冷”,可心底却还是爱得。最好的结局,莫过李庭正名正言顺再把王婉容娶回去,所以,我导了出“捉奸记”,并告知全天下二人的关系。
而小笨蛋这边,未免他察觉异样坏事,我先下手为强地把他撂倒了。
如此,王婉容心满意足,孩子也可保下。
玄h听罢淡然浅笑。
“其实捉奸这样的事,谁去揭发都可以,公主何以想到我?”
我道:“一来,七殿下已封王,有权有威,若让旁人捉了奸,说不定会被我婆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抹了过去。到时候,王婉容也不过哑巴吃黄连。可如果是七殿下你亲自捉奸,那么当场就可以下令让二人成婚,到时候再让王婉容自己告诉夫君有孕的事实,为时不晚。”
文墨玉道:“公主好聪明。你知道安陵小子与李庭正有十几年的交情,定向着他,所以才来找我们商量。可是,你明知我们和安陵小子私下甚密,就不怕李庭正也是玄h的人吗?”
我勾唇,把在脑子里过了千遍万遍的话吐了出来。
“如果李庭正是七殿下的人,那就当本宫前面说的全部是废话,我现在就要七殿下您替你的手下给我表姨一个说法;若不是……我相信七殿下很愿意帮我的忙。”
语毕,玄h黑眸如星,犀利如刀地凝视我。
本公主点中了,玄h心中的一根刺。
这根刺,不是别人,恰是安陵然。
安陵然这么多年装疯卖傻,背地里却与玄h勾结,不过是为争夺天下,篡夺皇位。可是皇位夺来以后,玄h却不一定坐得稳这个位置,最大的威胁,就是曾经的盟友——安陵然。
安陵霄手上有多少兵力、夙凤有多深的背景,我全不知,就一个张世仁、一个李庭正,这两个安陵然的心腹就足可以让玄h如芒在背。
如果,可以借助王婉容这件小事,削一削李庭正的威风,压一压安陵然的气焰,玄h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玄h抿抿唇,哈哈大笑道:
“公主冰雪聪明,玄h甘拜下风。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文墨玉在旁冷哼一声,不言语。
玄h问:“只是不知,公主如何断定李庭正七夕之夜果真会去王婉容闺房?”
我怔了怔,突然想起前几日,荷塘月色旁,我与“墨玉公子”的约会。
彼时浓情蜜语自不在话下,我问什么,小笨蛋就答什么,只搂我在怀中窃笑道:
“我与先生十几年交情,可用人格担保他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负王婉容。”
“先生的确与王婉容有些芥蒂,不过廉枝你不用管,全交给我就好。”
“几日后七夕,先生自会去找王婉容解释清楚,廉儿放心罢。”
耳鬓厮磨,历历在目。
当时趁我走神,安陵然还偷了我的香,脑海里依稀还残留着他唇软软的温和滋味,可惜,一切美好全部被我摧残殆尽,了无踪影。
我套了安陵然的话,出卖了他的情,全承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玄h。
王婉容事毕,临离穆王府时,玄h问:
“小王斗胆冒昧,公主何以为一个王婉容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出卖安陵然?”
我眼睛亮了亮,最终垂下眼皮道:
“同为女子,受不住她的心酸。”
就在昨日,王婉容还拉着我道,若七夕前仍不见堕胎药,她宁愿“玉碎保身”。
玄h听罢仰天长笑:
“非也非也,公主是在给自己铺后路罢!你怕承安陵然半点情,日后舍不下。所以干脆亲手扼杀掉他所有希翼,以求万全退路。”
我依旧没抬首,转身长去。
玄h说得对,我怕承小笨蛋的情,自己半点的动心。所以,我亲手扼杀掉了“墨玉”对我的所有信任,我想让安陵然看清,本公主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自私奸诈的女人。
以前上学时看歪书,曾读到过一句:“千古情长只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只觉好笑,讥讽诗人情愁自扰,怎么能睡一觉起来就好似什么都没有了呢?
现在看着小笨蛋静静地躺在床上,却觉得这句话说得尤为得理。
或许,我还体会得不够真切,待安陵然醒来后,更能渗透个中滋味。
翌日,安陵然醒了。
我在夙凤那请安回来,就见他只着一见薄衫,迎风对着满园的牡丹发呆。
淇儿搀着我的手竟有些抖,我却泰然处之地走到安陵然面前。
“昨晚睡得可好?”
“嗯。”
“昨个酒喝得多了些,你摔了跤,可还疼?”
“嗯。”
“表姨已被李先生接回去了,可知道了?”
“嗯。”
一连三个“嗯”,似把昨晚小笨蛋给我表的情又全还了去,我有些挂不住,心尖尖如被旺宅挠般疼,可终究还是不大甘心,又问:
“昨晚你说有件事要与讲,是什么?”
闻言,安陵然终于从花海中移回目光,定定瞅我,眸子澄清见底。
“哦,没什么的。”
我晃了晃身子,果真,讨了个老大的没趣。
我笑道:“那就好。”
离“求休书”的路,终于不远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