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祈福这一天，嫣然早早的去了翠微宫找顾嫤，打算直接从翠微宫出发，一同前往朝华殿。

祈福的过程先是有宫外庵堂的姑子来宫里讲佛法，向佛祖祈祷平安。再将纳福之人现抄的经书在佛祖面前焚烧，宫中其他人跟随着念经祷告，已示诚心。

听完佛法，焚烧佛经后，纳福的人将自己亲手制成的福袋，系在朝华殿皇后娘娘的床头四角，求周正福寿之意。

这一套忙下来，就已经是黄昏过后挨近天黑，再由姑子领着去在宫中的修空楼，在楼顶由纳福的人点燃由庵堂主持抄写经文的孔明灯，交给皇后亲手放上天空，将众人的祈祷盼望传达给上天。

“这样子就算是完成了。”顾嫤和嫣然大致说了下祈福的过程，嫣然已经是听得头晕了，顾嫤有些不放心的问：“听明白了吗？”

“啊？”听到顾嫤的问话，嫣然茫然的看着顾嫤，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哀嚎道：“好麻烦啊，也没人事先告诉我。”

顾嫤笑了笑，说道：“其实也还好，就是时间长了点。”

嫣然看着顾嫤淡定自若的样子，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嫣然觉得阿嫤就不像是该在宫里的人，怎么说呢，嫣然感觉阿嫤好像随时会飞出这座皇宫一样。

顾嫤见嫣然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奇怪地摸了把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嫣然摇了摇头，顾嫤更是莫名其妙了，推了嫣然一把，说道：“那你盯着我干嘛？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啊。”

嫣然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正对顾嫤，看着顾嫤有些认真的说道：“我觉得阿嫤你不应该是这么沉寂的待在宫里的人。”

顾嫤一怔，有点不明白嫣然这话是什么意思，嫣然是在怀疑她么？怀疑她不应该是这么甘心躲在翠微宫的人？想到这儿，顾嫤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没有说话。

嫣然见顾嫤脸色不对，心想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忙解释道：“我是说阿嫤你不像是宫里的人，阿嫤你在这个宫里和别的人太不一样了，让我觉得你哪一天就会消失一样。”

顾嫤听了愣了愣，看着嫣然澄澈的双眼，轻声说道：“对啊，我本来不适合进宫来。”

嫣然听着顾嫤突然低下来的语气，嫣然不由得抬起头，看着顾嫤依旧神情淡淡的脸庞，嫣然小心的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顾嫤看了一眼嫣然，转而看向那幅正对她们的刺绣，望过去的目光里似乎有许多嫣然说不清看不明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揉碎在顾嫤那一双仿佛有一层雾气遮挡的眼睛里。顾嫤是在看着那幅刺绣，却又更像是在透过那幅刺绣看向嫣然看不到的地方。

顾嫤看着那幅刺绣，不由自主的起身朝那幅刺绣走去，嫣然看着顾嫤出神的样子，伸手想拉住顾嫤，手抬了一下却还是放下了。现在这样的顾嫤，让嫣然觉得有些陌生，嫣然从来没有见过顾嫤这个样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顾嫤自顾自的走到刺绣的最右边，手抚摸这刺绣的一角，声音悠远飘渺的说道：“我很不喜欢女红，不喜欢像女儿家一样的闺秀端庄。十岁那年，母亲要教我刺绣，可我不喜欢刺绣，我想像哥哥一样泼墨画山水，就听了母亲的话，想绣出一幅鹰击长空给哥哥看。”

顾嫤的脑海里回想起曾经那个娇纵任性的自己，叉着腰对母亲说：“我不学刺绣，女孩儿家家做的事我才不做。”

母亲朝她摆了摆手里的绣布，说道：“嫤儿过来看看，绣的很好看的。”

顾嫤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去，我要去找哥哥，看他画画。”

“等一下，”母亲见顾嫤说走就要走，连忙喊住了她，将手里的绣布铺展开来，对顾嫤说道，“你先看看。”

顾嫤回过头，不由惊叹了一声：“哇，好漂亮啊。”

绣布上绣着的是几只斜飞的燕子，下面是刀戟交叉，朱红的璎珞正被风吹动，似乎就在绣布上活了一样。

顾嫤看了又看，有些犹豫的说道：“上次哥哥作的一幅画，上面是老鹰，可比燕子要威风多了。”

母亲笑了笑，说道：“嫤儿可以照着你哥哥的画来绣啊，肯定比你哥哥画的要好。”

“真的吗？”顾嫤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母亲，心里确实对母亲的建议有些心动了，脚下已经朝母亲走了过去。

母亲笑的和蔼的拉过顾嫤的手，说道：“当然了，我们嫤儿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学会了。”

顾嫤肯定的点了点头，后来她为了学刺绣手被扎的满是洞，想哭着跟母亲说自己不想学了，可是自己已经花费了这么多的努力，被扎了这么多洞了，要是学不会那多对不起自己。就着这样的想法，顾嫤咬牙坚持了过来，并且从哥哥哪里要来了哥哥画的鹰击长空，说拿去做样式。

哥哥得知顾嫤是要用作刺绣的图样，吃惊的看着她，说：“你还会刺绣呢？”

顾嫤仰头，骄傲的说道：“那当然了，娘说我会绣出比哥哥画的还好的刺绣。”

哥哥当时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娘也还真有办法治你，好啊那你好好绣，绣好了拿给哥哥看看。”

“好！”

顾嫤笑的灿烂的点了点头。

母亲在一旁笑的温婉，她当时已经意识到母亲还是为了她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做个大家闺秀。母亲不止一次跟父亲说她不愿意刺绣，像别家的姑娘，这个年纪都能绣的像模像样得了。

父亲一向纵容她得很，她想和哥哥一样学武，父亲也会像教导哥哥一样的教她。母亲当时不准她学，说是学了以后更没个正形，父亲却乐呵呵的说道：“我女儿愿意学就是好事，学了强身健体，怎么不可以了。来，嫤儿过来，爹爹教你打基本功。”

母亲瞋了父亲一眼，说道：“以后你女儿嫁不出去，那都怪你。”

“谁说我女儿嫁不出去的，我还要黑我女儿找个大好男儿，起码要比我家臭小子强。”父亲一把抱起顾嫤，转了两圈，将她放在肩上，朝后院走去，“走，学武去咯。”

顾嫤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点头答应时的自信与笃定，还有父亲肩膀的柔软，当真让她忍不住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