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有曲如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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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一棵生长在湛蓝湖畔的曲柳,眼望着波光中的美景,却永远无法企及。

幼时进福利院之前的记忆,已经十分的模糊了。依稀记得有个总是带着甜甜奶香的怀抱,让我埋头在里面撒娇,让我酣然在里面甜睡。那怀抱主人的样子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可是运气好的时候,偶尔午夜梦回,就能听到她那甜到骨子里的一声声叫唤:“依依,依依。”

记忆真正开始连贯起来的第一幕,是姐姐一边给我穿黑色的衣裤,一边痛哭流涕。她才比我大4岁而已,平常调皮捣蛋从不理我。现在突然扯着我的身体给我穿衣服,我痛得大哭大叫:“我要妈妈给我穿,我要妈妈给我穿。”

不过任凭我哭得肝肠寸断,还是只有姐姐,没有妈妈。

然后,我和姐姐跟着一个阿姨,来到一个狭小的房子里。房子的正中央,放着妈妈的一张大照片。照片前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匣子。

现在想起来,我十分的后悔。为什么当时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看妈妈呢?那样我就能永远把她的样子记在心底。可惜,当时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黑色的匣子吸引住了。

姐姐走上去,抱着那个匣子,声声喊着妈妈,哭得声嘶力竭。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一心想看看她手里的匣子里到底有些什么。

过了很久,姐姐才把匣子塞到我怀里,呜咽着说:“依依,跟妈妈说再见。”

进福利院那年,我4岁,姐姐8岁。我们在福利院里呆了4年,噩梦般的4年。

福利院的生活条件极差,管理也不好,我们这些孤儿吃不饱、穿不暖。大一点的孩子,还要出去帮福利院干活赚钱。幸亏我有姐姐,她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也从不叫我像别的孩子那样在雪地里洗自己的衣服。大孩子欺负我,她就拿出和人家拼命的劲头。渐渐的,没人敢欺负我们姐妹。只除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子把欺负我当成每日必修的功课,引得我姐姐和他每日必打一架。现在每次我想起那个男孩子,就恨得牙根痒痒,是他把最爱我的姐姐给带走了。因为他,姐姐不要我了。

8岁那年,福利院里来了客人参观,带来了好多花花绿绿的礼物。因为姐姐总是打架,福利院里的阿姨惩罚我们不准去接待客人。我伤心的躲在树丛里哭,我也想要漂亮的衣服和甜甜的糖果。

一个干净整洁,有着明亮眼睛的女士发现了我。她对我敞开了怀抱,我在她怀里突然闻到了记忆中那甜甜的奶香。于是我冲动的抱住她,喊了一声:“妈妈。”

那双搂着我的手臂微微颤抖了起来,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声叫喊会救我和姐姐脱离苦海。

我和姐姐被这位女士和她的朋友各自领养回了家。但我和姐姐不用分开,我们各自的新家是紧挨在一起的两栋小别墅,两家的主人既是好朋友,又是共同创业的伙伴。

姐姐很倔强,不肯改名字,她坚持叫她的原名,唐芯。她的新妈妈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对她的任何举动都没意见。她的新爸爸,也是个很繁忙的人,根本无暇顾及她。新家里有个和姐姐同岁的男孩子叫英培,小小年纪,反叛的厉害,但却奇异的和姐姐关系处的十分融洽。

我呢,不能再叫唐依了。我跟新爸爸的姓,改名叫曲如依。新爸爸新妈妈没有孩子,我就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尤其当我甜甜的喊“妈妈”时,我的新妈妈就会十分亲切的抱着我,满足我任何的条件。

后来的几年,我的生活优越而舒适。我整天跟着姐姐、英培,还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楚郁四处疯玩,跟着他们看电影、弹钢琴、远足、游泳,快乐不知时日。妈妈照顾我十分周到细致,我喜欢她,我把心里所有的秘密和她分享,我们是世界上最贴心的母女。爸爸虽然不常在家,但是只要回来,就会给我许许多多漂亮的礼物。他看着我的眼光慈爱而温和,就好像在看着世界上他最珍爱的亲生女儿。渐渐的,我忘了这个妈妈不是我的亲妈妈,这个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我觉得我本来就是这家的孩子,我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一切的恩宠。

可是当我13岁时,姐姐的养父养母却分开了。17岁的姐姐决定跟着她的养母去美国,无论我怎样恳求,声泪俱下,都留不住她。她说我有爸爸妈妈照顾,她说她要陪着她妈妈以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其实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她是想去美国找那个混蛋小子,那个在孤儿院里天天和她打架的坏小子。

姐姐的走,让我如梦初醒。原来不是就此没有分离,那些爱我的人并不永远在我身边。即便在,他们也不一定会永远爱我。

我渐渐的开始恐惧起来,我想抓紧我身边每一个爱我的人。我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们,我变得更加乖巧、懂事,爸爸妈妈更喜欢我,可是我却总是怀疑有一天他们会不要我。

这种依恋和恐惧,也延续到了英培和楚郁的身上。姐姐走了以后,他们更宠爱我了,可是他们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世界。

终于,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还是走了。15岁那年的夏天,我的养母不堪疾病的折磨去了另一个世界。临终的时候,她握着我和爸爸的手,恳求爸爸好好照顾我。我的世界,瞬间坍塌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命硬,两个母亲,都让我克死了。

我不吃不喝也不睡,爸爸、英培和楚郁都来关心我,我抓着他们每一个人不想放手,生怕下一秒他们就不见了。可是,英培和楚郁还是不能一直陪着我。只有爸爸,他一直揽我在怀里,温声的安慰我,寸步不离。

我流着泪,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爸爸,爸爸,你永远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养母去世不久,养父想送我出国留学,我不肯,我要守在他身边。除了到学校上课,我一刻不能离开爸爸。他不回家,我就到处找他。找不到,就打电话给所有认识的人一一询问。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爸爸开始疏远我,他给我找心理医生,让楚郁和英培多来陪伴我。

心理医生对我真的有帮助,每次絮絮叨叨的对着医生说些心里的话,觉得精神放松了很多。我渐渐没那么偏执,不再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可是爸爸,却总是大半时间不在家。每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他在哪,他会说在美国、在希腊、在法国、在瑞士。

英培要出国了,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出去,他说带我去找姐姐。我挣扎了很久,我很喜欢英培,也想念姐姐,可是与爸爸比起来,他们似乎都不重要了。我要守着这个家,守着爸爸。

我不知道英培和姐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少年时的英培绝不像后来看上去那样的绅士稳重。年少时的他是桀骜不驯且飞扬跋扈的,除了姐姐,没人能制服他。姐姐走的时候让他照顾我,他就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我。

他出国,是去找姐姐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走了,都走了,只有楚郁还在我身边。楚郁在外地念大学,可是每逢假日或者周末,他就会坐飞机回来看我。我渐渐的长大了,身边围绕的男孩子越来越多,可是对比一下,除了远在美国杳无音信的英培,谁也没有楚郁那么帅气、那么阳光、那么体贴。每次我挽着他的手臂走在街上,都会收获到令我窃喜的羡慕的眼光。

我庆幸,幸好,我还有楚郁。

于是我考到了楚郁所在的那个大学,去做他的学妹。可是,到了学校我才知道,校草楚郁,早已经被大我一届的一个学姐给俘获了。

我几次偷偷的守在女生宿舍门前,看楚郁送那个叫安小芯的女生回来。那女生长得很一般,至少没有我漂亮。顶多,她也就算是一个自然随意的女孩。可是,她就是吸引住楚郁的全部视线,让他从没注意到躲在一边偷窥的我。

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去和一个比我差那么多的女生竞争。尤其,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楚郁。

如果没有养母的那本日记,我和安小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养母的日记一直摆放在她的房间里那个隐秘的角落里。我无数次抚摸过那光滑的封面,可是却一直忍着没有打开看过。

在一个无比孤寂的夜晚,独自在黑夜中徘徊的我不由自主的走到妈妈的房间。我颤抖着拿出小钥匙,打开笔记本的锁。妈妈,原谅我,我太寂寞了,我需要点慰藉。

刚刚打开日记本,就滑出了两张照片。

照片上是爸爸和另一个女人,他们那时年纪还还小,十七八岁的样子。爸爸笑得腼腆,女人笑得明媚,两人眉宇间有自然而然的亲密,分明是少年情侣。另外一张照片,是那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娃娃。

我的心,开始下沉。

带着疑虑,一页页翻过妈妈那断断续续记录着无比压抑痛苦的心灵絮语。原来爸爸根本不爱妈妈。他有一个初恋情人,他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我可怜的妈妈,就在对爸爸那种永远不会有反馈的爱中绝望的凋谢。

太可怕了, 原来他们相敬如宾的表象下竟然隐藏着这么肮脏的真相。更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原来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和爸爸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们血脉相连,那我呢?难道我最后一个可依靠的人,也要彻底离开我了吗?

10

大一结束的那年暑假,爸爸回来了。

我偷偷跟着他,看他到酒店接一个漂亮的女人。我认得,那个人就是照片里那个女子,比起年少时的青涩,她美得更加率性、更加灵动。我跟着他们,看他们在百货公司少女服饰的专柜前大包小包的买东西。

我猜测,也许,是买给我的?

答案很快揭晓。我躲在全市最富盛名的西餐厅外,透过纤尘不染的落地大玻璃,清清楚楚的看到安小芯走到他们面前,冷冷的坐下。他们的神情是那样的讨好紧张,而安小芯,却只有冷淡和不耐。爸爸看着安小芯的眼光,是无数次曾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女孩。

我握紧自己的拳头,指尖深深的陷进掌心。我狠命的咬自己的嘴唇,让血腥味在自己的胸腔慢慢的扩散。

眼前开始模糊,仿佛有血雾弥漫开来。

11

我灌醉了楚郁。

在楚郁的手机里找到安小芯的电话,告诉她,楚郁在出轨,请她来观看。

我太知道现在什么对安小芯最重要了,在无数个偷窥她和楚郁约会的日子里,我在她脸上看到了对楚郁全心全意的依恋。

我把楚郁家的大门打开一条缝,等着安小芯自己走进来。然后我把自己和楚郁扒光,用我笨拙的手法去挑拨楚郁最原始的欲望。

当剧痛袭来时,我竟然觉得圆满。在楚郁发疯了一样的需索中,我终于感觉到自己被需要。原来,女人是这样实现自己的价值。

癫狂的律动中,我沉醉了,竟然没发现安小芯早已站在门前观赏着我精心策划的表演。

她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惊醒了我,也惊醒了楚郁。

她转身跑了,身后跟着一个白衫少年。楚郁惊惶的推开我,无措的看着我,急红了眼睛。

我笑,我哈哈大笑,我笑出了眼泪。

12

楚郁穿好衣服追了出去,我跟在他后面,想看看安小芯怎么面对这样一个背弃了她的男人。

夜晚的霓虹灯光芒四射,马路上喧闹的车流川流不息。

前方的十字路口处挤满了人,楚郁疯了般的向人群里挤。我跟在他后面,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终于,我们看到了。人群的正中央,围着一台小轿车。轿车的大灯开着,明晃晃的照在车前的人身上。那是安小芯,她跪坐在地上,怀里倒着刚刚跟着她的白衣男孩。

她浑身都是血,也不哭,只是将男孩的手按在她的脸上,一遍又一遍的摩挲。那些血,抹得她满脸都是。

任凭楚郁怎么摇晃她,她都没反应。即便是后来警察来了,也不能让她松开手。她紧紧抱着怀中那具尸体,像抱着稀世珍宝。

我永远都记得安小芯那张无泪却满是鲜血的脸,在晃眼的车灯下那样的凄厉。

13

我想,上帝是公平的。

我本来只是想让安小芯得不到楚郁,没想到,上帝帮我安排了下半场戏,让她从此生活在内疚中,不能再爱。

14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再留在安小芯生活着的这个城市。楚郁也许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一起出国了。

可是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从楚郁身上我懂得了,男人的身和心是完全分开的。他可以和你ml,但他一点都不爱你。

当然,这个道理,后来有很多女人在英培身上被证明了无数次。

15

回国后,我曾经试图抓住英培。我已经不是无知少女了,我知道英培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可是我同时也受不了楚郁和安小芯重修旧好。

我越是想把什么都抓在手里,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英培竟然爱安小芯!

我只能呵呵冷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总是给安小芯呢?

16

这么多年,我想要的,不过是个真正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而已。

我重新开始看心理医生,每次去到那个阳光充足、窗明几净的诊室里,我都会躺进那个舒适的沙发椅里,闭上眼睛,反反复复的问一个问题:“爱我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年轻的心理医生总是缓缓的回答我:“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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