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计较,顾凝却一点都不着急,实际上她的计划从四个多月前就开始了。只不过她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只想拿回宅子便罢。
顾凝如今住的这栋小宅子,之前住过一个外地人。他披头散发,神神秘秘的,大家都叫他疯子,具体做什么的,原来是哪里人谁都不知道,也没几个人敢接近他。五年前他神秘失踪,再也没有回来。接着便有传言说他是外面道上混的,跟人出去劫财,可能死在外面。
城里不少人议论他们知道的疯子怪异的事情,还有人说他腰里经常藏着一把尖刀,很是锋利。也有人说他每天在家里敲敲打打,可能杀了人埋起来不一定。
后来还从他家里翻出一些□□、鞭子、尖刀之类的东西。
两年前有人从外面传回消息,说京城天子亲自下旨杀了一批强盗,有个模样看着像疯子。据说那批人作恶多端,杀人越货,□□年前曾经在京城南的解州做过很多大案,有一户叶家大财主被灭了门,金银财宝洗劫一空。
一传十十传百,大多数以讹传讹,这样下来,这小宅子也神秘起来,疯子不见之后,便被官府收用。
王允修亲自来看过,觉得没什么异样,便买下来给顾老爹解难。
他又悄悄地托江湖上认识的人查了疯子的身份,实际没大家说的那么玄乎,不过是个在惠州经商的外地人,爱上一个□□,无心管理生意,后来被人骗光了钱便羁留在此。最后跟那个□□私奔了,为了逃脱追杀缉拿,自己编了那么个强盗谎言吓唬人。也算赶巧儿加上人云亦云,跟解州的案子联系上了。
顾凝拜托椅子儿帮自己做一些事情,给了他一些钱花差,椅子儿知道找人办事需要钱,也没推辞。
顾凝又让他悄悄给秦掌柜带了个话,约他私下里见个面。秦掌柜动作很快,知道顾凝找他,接到信的第二天便请顾凝在码头的大船上碰了面,顾凝拜托了他一些事情,听得秦掌柜一愣一愣,最后抚掌赞叹,答应一定竭力相助。
转眼到了九月九重阳节。几日来街头一直响着小贩叫卖重阳糕和茱萸的声音,一大早茗雨便去从前要好的邻居刘大婶家要了一把茱萸枝子,翠碧的叶子火红的果实,插在乌发间俏丽得很。
家里盆栽的菊花开得姹紫嫣红,茗香对着描了很多花样子,又剪了几枝单瓣的小□□给顾凝簪在发髻上茱萸旁边。
之前王允修也托人带回了一些纱堆的宫花,跟真花一般精致。但是颜色过于鲜艳,顾凝只让两个丫头戴,又让茗雨去给大舅和二舅家送去,特别是二舅家的表妹王娉婷,年方十五,相貌清丽,很喜欢鲜艳的服饰。
顾凝因为自己要为老爷子守孝,也未出去游玩赏景,至于登高也不过是在城后的小山坡上随便走了走,并未去看千峰山莲花峰举行的登高盛会。那里每年重阳都会举办登高大会,一同登高远眺插茱萸,共赏枫叶如火,然后会有赏菊螃蟹宴会,品味菊花美酒,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很是热闹。
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几个孩子在放纸鹞,顾凝和丫头们被他们缠着玩了半个时辰才回家。家里前几日大舅家表哥王子恒送了二十只螃蟹、一坛子菊花酒,还有三合三层重阳糕,几个人吃已经很是丰盛。
进了家门便闻到一股清蒸螃蟹的香气,茗香说老爹转性竟然做饭了,茗雨嚷嚷着家里来了个田螺姑娘,转过影壁墙,发现是王允修和顾冲两个人在忙活。
王允修一身灰布衫,外面裹着茗雨的花围裙,却无损他清雅如画的气质,居家的烟火气中斯文儒雅更加明显。
茗香惊得忙跑过去,“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呢!”
王允修笑了笑,伸手让她帮忙挽了挽袖子,转头对顾凝道,“我们在苏州新学了很多吃食的秘方,回头做跟你们吃。今天的螃蟹我们就做了几样!”
顾冲从正堂跑出来,“别看二哥平日不动手,做菜的手艺可高明着呢,今日我们做了花雕蒸蟹,香辣蟹,还有一道醉蟹呢,保管你们吃得嘴巴都掉了!”
顾凝她们洗了手要帮忙,顾冲将她们推去屋内,“今天我和二哥做饭,你们等着吃便好!”
顾凝只得由着他们去,进屋去唤老爹吃饭。
要吃饭的时候,王允修却解下围裙洗了手告辞,顾凝忙追上去,问道,“二哥,怎么不吃了再走。家里有急事吗?”
王允修回眼看着她,温温地笑着,“没什么事,不过母亲一人在家,我想回去陪她。”
顾凝想也是,不禁又有些责备他亲自下厨,“自己又不吃,何必下厨弄得一身油烟气。”
王允修神情淡然,笑道,“你喜欢吃螃蟹,我新学的菜式,自然让你尝尝。也没什么麻烦的,难道你还要跟我生分不成?”
顾凝不好意思起来,忙道,“那你等着,把你亲自做的拿回去给夫人尝尝。否则夫人可会恼你从不做饭给她吃了。”说着她笑起来,让王允修等一下她立刻去准备。
茗香早已经用大碗装了放在食盒里送了过来,顾凝接过递给王允修,满怀歉意低声道,“二哥,不管我爹曾经说过什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看我和茗雨她们,就从来不计较。要是跟我爹生气,你可要气死的。”
王允修笑起来,豁达道,“阿凝,我没往心里去,是你太介意了。不要有什么歉意,真的没关系。我根本没在乎。”他垂下眼,笑了笑,让她们回去吃饭。
老爹喝了两杯菊花酒觉得没有顾凝给泡得那个味道醇浓,就着螃蟹多喝了两杯,老脸红扑扑地教训了一通顾冲,然后回去睡了。
顾冲被训得不乐意,说要去二哥家,顾凝不许他去,他便撅着嘴赌气。
顾凝语重心长道,“你都多大了,也该懂点事,别总去打扰人家。”
顾冲看了她一眼,不服气道,“二哥是人家吗?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再说我还要背书给他听呢!”
顾凝蹙眉,“你又不考秀才,背什么书?老老实实在家呆两天,去了苏州不是天天跟着二哥么?”
顾冲想了想也是,便进了自己屋。
茗雨刚把饭桌收拾下去,外面有人敲门。
清月弯弯挂在西天的梧桐树梢上,茗雨正在刷碗,茗香便去应门。
来人竟然是顾二叔,茗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动作就要关门。顾二叔拉着脸,愤愤道,“怎的,就连顾家的丫头也能赶我走?”
虽然老爹和顾二叔不说话,但是茗香自知是个丫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也不去顶嘴,笑道,“二叔怎么来了?老爹睡下了!”
顾二叔倒背着手,阴沉着脸,哼道,“我找大侄女。”
茗香依旧陪着笑,“二叔,太晚了,您明日来成不?”
顾二叔立刻嚷嚷起来,“怎么,我见我亲侄女还要下帖子,拜四五门子不成?”
茗香还想说什么,这时顾凝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笑道,“哟,二叔啊,快请进吧!”
顾二叔狠狠地瞪了茗香一眼大步走进去,进了院子接着廊子下的灯光和月光东看西看,突然道,“王家二公子走了?怎么没留下吃饭?”
顾凝淡笑道,“二哥不过是来随便坐坐,吃饭时候就回去了。二叔找他有事?要不要让顾冲去请他来?”
顾二叔自然不是为了找王允修,只不过是想借机讽刺一下而已,见顾凝不为所动便不再接话。
他看着顾凝,见她一身素白葛布衣裙,头上插根木簪,倒没什么之前装饰,不禁歪了歪嘴角,片刻道,“大侄女,你嫁了门好亲,也没让你二叔去喝喜酒。回娘家,也不跟二叔打个招呼。姑爷来了,也没去认认门。你说你二叔怎么不得请你和姑爷家里吃顿饭去,你婶子还念叨你们呢!”
顾凝自然知道他说什么吃饭是假,为后面要说的话铺垫才是真,笑道,“二叔,真是不好意思。侄女还在孝期呢,不能走亲戚。且现在的家乱糟糟的每个下脚底,也不好意思请二叔来。”
顾二叔走上台阶在廊子下的栏椅上坐了,拿起顾凝放在桌上的绣花就看。他黑漆漆的手立刻在白缎上印下几个黑印子,看了一会,他随手一扔,“什么玩意儿,也不做点正经东西。你婶子打算给你二弟做棉被想提亲呢。有时间我送过来,给做两床。”
顾凝眉梢扬了扬,便说如今家里紧张,要做针线混饭吃,等宽裕一点就帮婶子做棉被。
顾二叔显然不信,他没有讥讽顾凝嫁给楚家却没钱,而是以为顾凝如今攀上楚家,瞧不起他,生怕他跟着沾光赚便宜,所以才哭穷的。
之前他觉得顾凝被休掉,心里痛快地很,可后来见楚元祯竟然亲自来过,对顾凝一副很宝贝的架势便又觉得不痛快。特别是想到顾老爹家可能因此而发达,平步青云,他便更加难受,恨不得楚家的生意即刻倒闭了才好。
他气呼呼地道,“大侄女进了楚家们,那可是高门大户,如今也有了出息。你瞧不上你二叔没关系,可顾家的祖宗可不辱没你吧!”
顾凝心底有火气,却不疾不徐地问道,“二叔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我们没有按时给祖宗上坟扫墓吗?”
顾二叔阴沉着脸道,“你看,你这样回家来,怎么都说不过去。楚家老爷子过世,你自然应该在那里守孝。你却回到我们顾家。也不是说不可以,只不过这丧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一个出嫁的媳妇,回娘家替婆家人守孝,这怎么都说不过去。我们自己家人不说什么,这要是搁在人家别人家,早翻脸了!”
顾凝示意茗雨不要发火,让她去东厢绣花去,茗雨却依然站在一旁。顾凝笑了笑,亲自给顾二叔倒了杯茶,“那依二叔的意思呢?”
顾二叔咕咚咕咚把茶喝完,又自己拖过茶壶自己倒满,“大侄女,不管怎么说,你这一晦气,是要冲了我们顾家的风水,祖宗要生气的。难道不该对祖宗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