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后的第二日,双桂村除了刘七要留家里看孩子外,所有成年人全员出动。
大多数男人以赵五爷为首,要赶去野猪山,把那捞过界的盗匪处理了。女人们则要跟着萧猎人上山,昨夜一场大雪,于他们来说是一次不大不小的天灾,对山里的无房可居的动物们也是如此,该是有不少动物冻死在山上,他们正好去捡现成的猎物。
萧猎人是去山上做向导的,自然要跟着去,但是……
那位男扮女装的毒秀士杜策,也在女人的队伍里,和他那位娘子手拉着手,笑语晏晏,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是关系极好的一对姐妹——这杜策只是喜爱女装、女红、做女子言行,但却依旧是喜欢异性。
不过墨岘看来,他这样得从某些方面来说,和蕾丝边也没什么区别吧?可同时墨岘知道自己也是个异类,所以对杜策只是略多了些好奇,因而多看了他两眼,很快便放在一边了。不会对他继续深究,更不会轻视鄙夷。
“女人们”跟着萧猎人,赶着唯一一辆牛车上山去了,赵五爷却则带着男人们一路朝野猪山而去。
墨岘原本以为,这一路赶去,会是各人各展轻功,一路飞跃而去。谁知道老爷子一出村口就从背后背囊里掏出了雪鞋,施施然系在脚上,又找了根长木头当拐棍,完全是一副普通山民出门的打扮。
其他人在老爷子之后,也是如此动作。只有墨岘和七师兄,除了食水,什么都没带着……这拐棍他们也能弄两根来,但是雪鞋也确实是根本就没有。
不过两人并没尴尬太久,老爷子很快就从他那大大的背囊里,掏出了两双雪鞋,递给他二人。
“咱们如今可都是普通人。”
“五爷说的是。”墨岘不好意思的接过,他自然是知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普通人就要按照普通人的方式过活。做大侠时,能纵马驰骋,能踏雪无痕,雪鞋当然是不必要的,可是作为普通农人,若是想要冬日出行,这自然就是必备的了。
雪鞋这东西,穿上后,便如同在脚上踩了两个网球拍子。确实是不会一脚陷进雪下去了,但走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第一次穿这东西的墨岘和七师兄,都觉得走起来实在太过别扭。
不过他两人当然不会是有点麻烦,就随便埋怨,耍性子的人。都是不做声的跟在其他人的身后,一步步的走着。
慢慢的,别扭还是别扭,但是也适应了,墨岘甚至还偷偷的想要去拉七师兄的手,结果被七师兄几巴掌拍走……
路上众人吃了些东西,直到过了晌午了,才隐约看到另外一处山村。
这村子比他们双桂村大得多了,至少有二三十户人家,还有一家大户,并非是土坯房而是正正经经红墙绿瓦的砖瓦房。
他们进村后,便已有村人跑去报信了,一路走到这户砖瓦房时,墨岘那天看见的那个胖胖的员外,和干瘦的农家汉子都已等在门口了。
众人被迎了进去,赵五爷和王癞子跟着胖员外进了正堂,其他人则被引到了旁屋,热茶水伺候。
路上其他人已经为墨岘和七师兄说了这村子的情况,这里是张家村,与他们那村子各种姓氏都有不同,这里住着的都是张姓,整个村子都是一个宗族。如今的族长是张德发,张员外——就是那个胖员外,他同时也是村子里最大的地主。
如今身处这最大地主的家中,墨岘有了一种上次看见赎金清单时的逯小
他原本以为地主该是他现代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身材臃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家中有恶毒正妻,漂亮偏房,俏丽丫鬟,纨绔儿子,门口拴着几条恶狗,四五家奴的那种。
但是再看这位张地主……
他确实是有些胖,但绝对说不上肥,只是略有些富态。
地主家的房子,没错,是红墙绿瓦,但是这院子的整体占地大小,比他们家那宅院也只是大了有限的一点——该有牲口棚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们现在所呆的堂屋,牲口棚挪到了“后院”,或者说整个后院就是牲口棚。
地主吃什么墨岘暂时不知道,但这茶水一入口就是满嘴的茶叶沫子,且味道也是又涩又苦丝毫没有茶香。款待他们的虽然是真正的茶具,不过也只是简单的粗瓷茶碗而已。
张员外家也有狗,是一条大黄狗,墨岘他们进院的时候就在门旁边朝他们摇尾巴,叫都不叫一声~
家奴,墨岘一个也没看见。倒是他们来后,又来了几个庄户,地主张员外还亲自到门外恭敬的迎了进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墨岘所理解的剥削阶级的地主,与被剥削阶级的佃农之间的关系……
张员外也是有老婆的,且还是一妻两妾。他正妻什么样墨岘没看见,他妾室的容貌墨岘却是看见了,就是给他们上茶的两位身材圆润的大妈。
而妾室给他们上茶这件事,墨岘这时还以为这是庄户人没那么多规矩。日后才知道,原来这年代妾分两种,一种是“短工”性质的妾,时限之内,她会履行一切妾室的义务,但是合约一到,她就打包袱,带着个人的财物走人,不过这之间如果生了孩子,还是会留在主家的。另外一种妾,则是长约的妾,简单的说就是终身制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妾,她们和家主的关系,都不是妻子和丈夫的关系,而是奴婢和主人。伺候家主,伺候大妇,甚至伺候仆人都是应该的。
简单些说,如果一个客人到主人家做客,称赞了主人的妻子长得漂亮,那很可能会被主人轰出门去,因为这行为在这年月已经构成了调戏。可如果他称赞的是妾室漂亮,那主人会沾沾自喜,甚至会让这位妾室“招待”客人一夜。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月,很多妾室的儿子并不被算作家主之子,而是按家生奴来算的。
到了晚上,众人还在张地主家中吃了一顿。这次墨岘他们没和赵五爷分桌,连带着张员外还有几个老农——是这村子里的长辈——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来。
桌上摆着一个大碗,三个大盆。
那碗里是冒尖的一碗炒鸡蛋,三个大盆分别是一盆子小葱、一盆子大饼、一盆子农家自己做的大酱。
“哈哈,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张地主指着桌上的东西,笑得很豪爽,就好像他这几句话只是客气的谦虚,实际上桌上的这些东西让他面上非常有光一样……
“如此丰盛,张员外谦虚了。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赵五爷笑呵呵的回答,很开心的抄起一张饼,抹上酱,此时酱里翻出了几块肥肉。
墨岘听那几个陪坐的老农小声惊呼“还是肉酱!”,同一时间,张地主脑袋仰得更高,显然是更自豪了。
墨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当然不是害怕自己因为眼前这“丰盛”的晚餐而流出口水,而是怕自己的嘴因为过分惊诧而歪掉了……
夜里,众人宿在了张家村。不过除了赵五爷之外,其他人都被分到了张家村村民家中。躺在炕上,墨岘死活睡不着,倒也不是他认炕,而是白天发生了的一切,实在是……
“师兄?”
“嗯?”七师兄早知道墨岘没睡着,且一直等着他说话。
“今日咱们吃的饭菜很丰盛?”
“自然,对这样的人家来说,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鸡蛋对大多数农人来说,都并不是拿来吃,而是拿来换东西用的。葱倒是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大酱里的肉,烙饼的面,特别还是白面,那可确实都是稀罕物了。”
墨岘原本以为自己和七师兄过的日子,就是这年代普通人的日子。但很显然,现实并不是如此,至少在吃上,他每日与师兄的饭食便绝对是远超旁人了。此时此刻,墨岘才明白过去书上说的“种稻的人一生不知米香,养蚕的一生未穿丝绸”到底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前所未有的感谢起鬼医来。若是没有他教自己的武功,没有他下山时给自己的银两,莫说他根本救不出七师兄,就是救出来了,他俩的生活也必定是个问题。
“师兄,我想亲亲你。”
“这是在别人家里……”
“只是亲亲……”
“你……唔……你也不怕我熏臭了你。”
“师兄……我与你说了半天的话,难道还闻不出来吗?”
“你没吃……是不是早等着了?”
“师兄也没吃,是不是也早等着了?”
“别……你不是说只亲亲……”
“这不也是亲亲吗?”
“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