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鸳鸯提起话头关心询问道：“姑太太身子虚弱，那大姐儿身体还好吧？”

闻言林婆子接话道：“大姑娘是个孝顺孩子，这才几岁光景便天天到夫人房里请安问好。可惜也是身子弱，夫人病倒后撑不住也小病了一场。不过还算是佛祖保佑，没几日便缓了过来，可夫人却是再不愿让大姑娘来回挪动的让奶嬷嬷看顾。”

林黛玉自己也曾经说过她是会吃饭便开始吃药，所以对于林黛玉不时病上一场，鸳鸯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这次她主要是想问一下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夭折，一会好向贾母详细回禀，所以顺着话题道：“大姐儿身子虚弱大家都知道，可小哥儿姑太太来信说，不是自生下就挺壮实的吗，怎么一场风寒就坏了事？”

闻言那位徐婆子咬牙切齿道：“说起来真真是造孽，都是刘姨娘那个不安分的害了小哥儿。小哥儿从生下来就在夫人房里养着，夫人那可是当眼珠子似的精心看顾。小哥儿被夫人养的壮壮实实，过年时夫人忙于事务，没想到就被这刘姨娘钻了空子的在窗边引着小哥儿说话。那几天刮着大风天气阴冷，小哥儿便受了风寒发了病。本来吃了几天药看着见好，谁知却那刘姨娘却又撒泼的跑了进来抱住小哥儿不放，这一顿折腾小哥儿病情加重便再没缓过来。”

鸳鸯知道这刘姨娘一开始定是想孩子想狠了，所以才偷偷摸摸闹了那么一出，后来大概是想要借此在林如海面前露把脸什么的，没想到却是把唯一的保命符弄没了。想想贾宝玉身边一串的丫头、婆子，想来这林家小哥儿身边也不差。这么多人守着都能闹腾的出了事，难道说这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摆设不成？

鸳鸯于是细心的追问道：“这小哥儿屋里的丫头、婆子就没发现，怎会任凭这位姨娘如此做派？”

鸳鸯这话把两个婆子一下子问住了，难道她们能说这刘姨娘自从生了孩子，就开始和当家夫人打擂台的闹腾起了？还是说因为贾敏身子弱的，使得小哥儿屋里的有些丫头、婆子心思活动的被那刘姨娘买通的纵容此事？家丑不可外扬，两个婆子闻言只能默然不语的低头走路。

见两人不开口，鸳鸯于是知道这林家也是和贾家一样的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的宅斗。所以转为询问结果道：“那不知姑太太对此等没规矩之人如何处置？”

这些事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而且这里是夫人的娘家，她们就算是透露出点林府的消息也没什么闪失。说不定在给娘家的信里夫人早就把一切都说明白了，所以林婆子爽快答道：“刘姨娘因病被送到了城外的庙里休养了，然后夫人把府里重新梳理了一遍，撵了些偷懒耍滑的下人出府。”

想到林黛玉入贾府时那寒酸的一老一小奴仆配置，鸳鸯对此一直是深感疑惑。觉得这事实在是有点古怪，在贾府这么多年也算是知道些规矩的了解到，一个丫头几两银子的身价，别说是贾家、林家这等公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算是普通的富户人家，小姐出门身边最少也是四五个人跟着。可林黛玉这个二品大员家的小姐出远门，居然真就是只跟了一老一小，还都是老实至极的两个下人，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解。

再说跟着林黛玉的王嬷嬷、雪雁，还真是两个毫无心眼的老实疙瘩。也许雪雁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所以没什么分量的能被人忽视。可这王嬷嬷就太能忍气吞声了吧，看看宝玉的李嬷嬷的样子，她可是林黛玉的奶嬷嬷，却是万事由着紫鹃做主的不出声。别的不说，难道说连个上下规矩的都不能给林黛玉讲讲，害的林黛玉跟着个丫头胡闹折腾的坏了名声。

于是鸳鸯多句嘴的询问道：“不知大姐儿身边的丫头可尽心？”

虽说觉得这位贾母身边的丫头问的有点太详细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是贾府担心这个唯一的外甥女。于是徐婆子没有隐瞒的利索回道：“姑娘放心，夫人这次顺道把大姑娘身边也清理了一下，丫头们也大部分放出去配了人。所以大姑娘身边现在除了自小跟着的那个老实奶嬷嬷和几个刚进府的小丫头外，其它的都是夫人身边的嬷嬷们，是绝不可能再出现纰漏的。”

原来是贾敏怕自己女儿身边再出什么主意大的奴才，所以把大丫头们都打发了，等到她死后贾家接人走，自然是不可能再要贾敏房里的那些嬷嬷，所以只能是小的小、老的老的简单上路。

几句话后已经来到二门边安置林家奴仆的西厢房，跟着两个婆子进门，看了看屋里的布置，再寒暄几句鸳鸯便转身往回走。没想到刚走几步，便碰见孙嬷嬷手下的李祥家的，见到鸳鸯李祥家的随机疾步上前噼里啪啦开口道：“总算是碰见个明白人了，鸳鸯姑娘你可要帮嫂子个忙。”

鸳鸯见李祥家的满头大汗，随即不解道：“嫂子你不是帮着清点节礼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对，要找林家的婆子核对？”

李祥家的闻言紧皱眉头沮丧的拿着三张帖子道：“可不就是碰上难事了！这是林家送来的节礼清单，老夫人的一份，府里的一份，给琏二爷的贺礼一份。”

鸳鸯闻言狐疑道：“这不挺明白的，你们按单子搬东西不就成了？”

李祥家的闻言告苦道：“我的好姑娘，你忘了大老爷才闹腾的修了墙的各过各？老夫人的、府里的节礼都好说，可这琏二爷的那份是送到公中账上，还是送到大房账上，嫂子我实在是没个主意。”

鸳鸯闻言也是想到其中牵扯的为难道：“这可是难住我了，不知二太太那里的婆子是个什么意思？”

李祥家的闻言微撇嘴角的冷哼道：“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要拉到他们那房。大老爷那脾气谁都知道，要是追究下来还不得把我这经手的给活吞了？孙嬷嬷陪着老夫人脱不开身，我们又没有那份脸面进去，所以鸳鸯姑娘你就帮嫂子这个忙吧，算是嫂子求你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回贾母屋里询问一下，鸳鸯便也不推辞的带着李祥家的赶回贾母院子。

等进了贾母院子问过门口的小丫头，知道孙嬷嬷还在屋里陪着贾母，鸳鸯于是询问李祥家的道：“我给你进去问问孙嬷嬷，不知嫂子你是就在这廊下等，还是去下边的厢房等？”

李祥家媳妇闻言不在意道：“我就在这廊下等吧，二门那里还搬着东西，有了准话我也好过去照应。”

鸳鸯进门见贾母已经情绪缓和的在里屋跟婆子、丫头说着话，鸳鸯悄悄挪进门拽了拽孙嬷嬷，要知道李祥家的直接领导可是孙嬷嬷，就算是明知道孙嬷嬷还得向贾母拿主意，鸳鸯也得先报给孙嬷嬷知道，所以就在孙嬷嬷耳边小声的回了李祥家的说的话，然后就见孙嬷嬷也是一脸为难的没主意。

两人正面面相窥的不知如何时，正好贾母转过头来，看见鸳鸯站在那里，随即询问道：“把那两个婆子送过去了，她们安置的可妥当？”

鸳鸯闻言恭敬回道：“屋里准备布置的都挺妥当，那两个婆子让奴婢代她们给老夫人您谢恩。”

贾母闻言微笑道：“妥当就好。”

想到刚才鸳鸯和孙婆子脸色不好，贾母随即好奇的追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怎么都一脸为难的样子？”

孙嬷嬷本来就是要向贾母请示拿主意，闻言立即把李祥家的意思回禀了上去。

闻言贾母也是头疼、为难道：“这是什么事？论理虽说是各房过各房的了，可琏儿那小子的亲事早就是定了公中给张罗的，那收到的贺礼自然应该归到公中。可他老子刚闹了那么一出，这东西又是敏儿特指给琏儿的，我看就给大房送去吧。”

说完又专门吩咐孙嬷嬷道：“告诉下面人，以后要是再有单列出来给大房的贺礼，就直接送到大房让大老爷收着。”

听了贾母的吩咐，鸳鸯正说出门转告李祥家的，孙嬷嬷挡了鸳鸯的叹气道：“还是我去吧！这事情李祥家的还镇不住场面，得我老婆子亲自去才行，不然谁知道会闹成什么德性。”

贾母跟两个嬷嬷说了半天现在京城的稀罕东西后，想起什么的询问鸳鸯道：“小哥儿到底怎么受了风寒的，林家的两个婆子可说了什么？”

屋里留下的都是贾母的几个心腹，闻言鸳鸯便一字不漏的跟贾母汇报了林家两个婆子的回话，最后又汇报了贾敏整顿家务、奴仆的事。

听完鸳鸯的汇报，贾母拿起身边矮几上的花镜戴上，又细细看了一遍贾敏的来信。然后脱了花镜，拿着信感叹道：“可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傻孩子！”

说完对着一旁的刘嬷嬷询问道：“院子里可有那精干利索的媳妇、婆子，你好好给姑太太挑几个老实点的，等去了林府也好帮着姑太太点。”

没提府里只是说自己院子里，可见贾母是不想让儿媳妇知道女儿的难处的，把王夫人这个当家夫人撇在一边。

闻言屋里众人知道贾母这是担心贾敏身体虚弱，压制不住林家的那些奴仆，所以打算送过去几个帮忙站阵脚。可贾敏毕竟是林家的夫人，要是派贾家的奴才去林府掌权管事，难免不然林家老爷膈应的对贾敏反而不好，所以几个老嬷嬷闻言便都欲言又止起来。

见底下人都不出声，贾母略一思索也就知道原因，于是只能无奈的叹道：“哎，亲母女都得避嫌，这嫁了人可不就是难随心所欲。你们脑子比我这老太婆灵活，帮着想想怎么既能帮到姑太太又不惹嫌疑。”

鸳鸯没有那种牺牲自己，特意为林黛玉出头的打算。可今天正好碰上随口一句出出主意的举手之劳，想起没事时琢磨的一个主意，于是鸳鸯提议道：“奴婢有个主意倒是能给姑太太分担一些，却又不需要避嫌，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正焦头烂额，闻言便都催促鸳鸯快讲，得到贾母的首肯后，鸳鸯随即道出：“其实也不是什么新奇主意，大姑娘进宫前不是请过专门的教养嬷嬷吗？奴婢想着现在姑太太心里最担心的应该是大姐儿，要不也不会把大姐儿身边的人都梳理了一遍的打发了出去。要是大姐儿那里被照顾、教导的安安稳稳，想来姑太太也能安心的修养身体。既然派府里的管事嬷嬷需要避嫌，那老夫人不如改派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别说是在江南，就是在京里一般人也不是说请就能请到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的，要是能有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照顾、教导大姐儿，那是何等的体面？到时别说是姑太太，想来就是林姑爷也会对老夫人感谢不已的。”

鸳鸯这个主意一出口，别说是众嬷嬷、丫头，就算是贾母都是听到一半便点头不已起来。等鸳鸯说完，就听贾母语气愉悦的赞扬道：“可真是个鬼灵精，这等好主意，真是难为你这丫头怎么想出来的。不过这对你姑太太还真是是个稳当、顶事、省心的好办法，别说是从小这么教导，就是嫁人前能被教引上一两年，这姑娘家都会举手抬足都是气势。”

闻言鸳鸯谦虚的回道：“那里是奴婢想出来的，是往日见大姑娘举手抬足的都像副画般的好看，上心观察得知大姑娘从小便受宫里的嬷嬷照顾，所以心里对那教养嬷嬷便仰望不已的觉得真是了不起。刚才听那两个婆子说，现在姑太太家的大姐儿身边只剩下个老实的奶嬷嬷照看的让姑太太不放心，便想着要是有了那宫里的教导嬷嬷在，姑太太岂不是省心不少。”

林黛玉的老师是贾雨村这件事，大部分人都只是听听，没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关联。可鸳鸯没事看着贾府的几个小豆丁玩耍的，却是知道这种说懂事又不懂事年纪的小孩子，最容易被人引导，所以启蒙之师重要之极。林黛玉别的先别说，在才气上的造诣的确是高，但却是有股挥之不去的持才傲物、多愁善感之书生气。而贾雨村其人，一开始的确是得意于自己的才学的持才傲物，后来又总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那么他教导林黛玉的一年多中，能不表露出来的让林黛玉无意识的模仿？贾敏是从现在开始的就身体不好，林如海又准备拿她假充养子，那么自然学习就会排在第一位。虽说因为种种原因学习时间并不多，可总归是有影响，加上贾敏又身体不好的无力教导林黛玉，要是在此时能有个悉心教导林黛玉的其他人分散些注意力，说不定林黛玉也能变得平和点的将来少自哀自怨些。

定了主意，觉得事情趁早不趁晚，贾母随即便开始跟几个嬷嬷商量起京里那些个教养嬷嬷好，那些教养嬷嬷能离京这些详细事情的打算给外孙女找个最好的送过去。

而王夫人那里正想着贾敏送来的厚礼应该能顶那些用处，那些又是能为元春打通门路的送出去时，看到周瑞家的只拿过来贾敏送的节礼单子，随即不悦道：“怎么没有亲事的礼单？难道和老夫人的礼单和到一起了？姑太太那么讲规矩的人，应该不至于做这等事。”

周瑞家的闻言一脸为难的期期艾艾道：“姑太太的确备下了，不过老夫人吩咐人送到大房去了，还说以后只要是单列给大房的礼单，就都让大老爷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