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遇九怨之后的第二天,我终究还是感冒了。所幸并不严重,不过是打打喷嚏,流流鼻涕什么的。
尽管如此,我的病情还是严重破坏了晴明和博雅的兴致。尤其是当我强行以喷嚏之音与博雅婉转的笛声合鸣的时候...
看我迎着从紫藤叶底一丝一丝泻下来的晨光起劲的擦着鼻涕泡泡,博雅不解的问晴明为什么式神也会生病。晴明只是淡然一笑,道:“任何生命都会生病,这也是一种咒啊!”
...又是咒...我不以为然:“我可从来没见过打喷嚏流鼻涕的虫子...”
晴明却认真起来:“当你不是蝴蝶的时候,你又怎么知道它们不会生病?”博雅在一旁似懂非懂的点头。
就这样,式神为什么会生病的问题被提升到了哲学的范畴,晴明拉着博雅兴致勃勃地讨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问题去了,留下我在原地继续寂寞的擦鼻涕...
上午的时光在他们漫无边际的闲谈中消磨殆尽。
午后,博雅要去拜访某位大人,匆匆离去。我闲得发慌,见晴明也无所事事的样子,索性死缠烂打的拉了他陪我出去逛街。
很久没有shopping了,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几乎没怎么出来过,难得外出也是随晴明去深山里访和尚。像今天这样惬意的漫步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还是真是头一回。我格外兴奋,东瞧瞧西看看,一路捉摸着能买点什么。
基本来说,成为式神还是挺幸福的,由于化成人形后的外貌和体形可永恒不变,所以自然不必再像在二十一世纪那样成天担心防晒啦,皱纹啊,青春痘之类的皮肤问题,饭更可随便吃,反正吃什么也胖不了,我也就乐得随意。估计原形是蝴蝶的缘故,每月也不再有月事,卫生巾和痛经的顾虑也就自然消失了。
更令我倍感欣喜的是式神的语言天赋——穿越后我就纳闷,怎么穿越到了日本却听到的全是中文。问了晴明才知道,敢情式神与妖鬼一族一样,是可以听懂任何语言的,且所说的话也会随对话人的语言需要自动转换。
同志们!这就是传说中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早知如此,何苦又上英语班,又背单词…呜呼,我的青春,我的银子~~
奈何,红尘终难有万全,天下必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成为式神自然也有其不方便之处——我无法更换其他颜色的衣服,只能穿蓝色的。晴明告诉我,只要集中精神想所喜欢的衣服样式,我甚至不用动手,身上便可幻化出理想服饰来。我试了几次,果然不错,只是衣服的主体颜色无论深浅总之都只能是蓝色。我甚至曾央博雅去寻几套别色的衣服给我,衣服是寻来了,可一换上身又变蓝了。
最终,我不得不接受自己终生只能穿蓝色衣服的事实。谁让我的原形是蓝色呢?
人嘛,难免会有点儿不知足。虽然心知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可也着实使我郁闷了好几天,以哀悼因此而丧失的购物乐趣。
好在饰品还是可以随心挑选的,我跃跃欲试的扑向路边的小摊子,结果却发现当时的制造工艺与现今的相比实在是差距太大,瞬时意兴阑珊。
可难得拖着晴明来逛街,不帮他消费消费实在很没成就感。
犹豫间,忽听有人在身后唤道:“兴致很不错嘛,安倍晴明。”
听声音耳熟,我回头一看,竟又是那个道满,顿感抑郁,真是阴魂不散,向他身后瞥了一眼,嚯~还跟着不少人嘛,跟□□似的。
显然,晴明对这样的不期而遇同样很是反感。他头都懒得回,对耳边的声音置若罔闻,唇边隐隐浮起一丝不屑的微笑,拉了我继续前行。
不想,一个高瘦的男人却猛挡在了我们面前,大声指责:“安倍晴明,你没听见道满大人在叫你吗?”
晴明停住脚步,唇边那抹不屑的笑意更浓:“那又怎样?”
“怎样?哼,主上今天已任命道满大人为阴阳寮的阴阳头。你这是对上官应有的态度么?”那男人昂着头,神情无比自得,仿佛被升了阴阳头的是他。
“高木!”道满走了过来,喝退了他,转头对晴明微笑道:“呵呵,说起来,我到阴阳寮任职至今,虽与你交集不多,却到底是同僚,今日我得以荣升,于情于礼你总该道声贺吧?”语调颇轻快,带些许自得,些许玩味,仿佛才赢了一场游戏。
“哦。”晴明淡淡地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似有似无,下巴微扬:“恭喜。”说完,拉上我继续自顾自的向前走。
“慢着!”道满显然没有就此放手的打算,快步跟上我们:“昨日拜访,言谈间发觉,你我在对于阴阳道的理解上似有些分歧,但亦有些感触颇为近似。不知今晚可否赏光,来寒舍小酌浅谈...”
傲然的扫了眼在场的众人,晴明摇头:“这种事还是留到阴阳寮去谈罢。”继而忽的把眼神转向我,颇为暧昧的笑道:“今晚嘛,我可有美人需要陪伴呐。”
我心里一阵恶寒,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付娇羞的神态。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被拒绝,确实是件挺没面子的事儿,那道满的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似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猛的抓住了晴明白色狩衣的袍袖,微眯起双目,唇边挤出的笑几近扭曲:“安倍晴明,我此番确是以诚相邀,你我过去的较量至多不过游戏一场,何以如此冷漠相拒?你我的实力相当,结为知交实是件美事,何乐不为?”
...游戏?谁跟你游戏了?你上次差点连累无辜呢!不理你是必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呗!我仍记恨这家伙上次的恶行,嗤笑,撇撇嘴,不以为然。
“啧啧...纠缠了这么久,道满大人想说的就是这个?”漠然的反问,晴明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轻挑如画的长眉。
对方良久无言,只咬牙切齿的瞪直了眼,手因愤怒而逐渐紧握,不刻便将晴明可怜的袖子攥出了细褶。
瞟了眼依旧漫不经心的晴明,我耸耸肩,转向道满,叹道:“所谓知交,未必是要找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朋友间最可贵的是那份真诚与心有灵犀的通透。您这样的结交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时候不早了,难不成您想一直拽着我家大人耗功夫?纵是拽得住一时,拽得住一辈子吗?”
道满闻言,目光一滞,手微松了些,但神情依旧是气鼓鼓的。
晴明浅笑,抬眼看了看天色,眉尖微蹙,猛的挣脱了道满的手,狭长的眼波映着霞光,慢慢转向他,透出别样的魅惑:“较量虽有趣…但有些东西...不适合当游戏。好心提醒你一句——凡事皆应有度,否则...心中,难免会居住进魔的...”说罢轻笑一声,转身离去,留下道满独自出神的怔在原地。
归途,晴明走得有些急,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问及何事如此着急,他淡笑道:“今晚,博雅还要来的。”
我了然,会心一笑,也跟着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