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6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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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出一个笑容, 试图安抚宁橙的自责, 却连自己心里的恐慌都难以安抚:“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我让你产生了怀疑,也没尝试过跟你解释。我以为, 只要我是清白的,就不用解释什么, 却没想到,误会总是越积越多……我想给你买房子, 想给你买车子, 想让你衣食无忧,还想买份保险,在受益人那栏里填上你的名字。哪里想到, 就算我让你衣食无忧, 也不能让你心里无忧。”

宁橙笑笑不语,神情平和, 令邵承顿住了话, 越发不安,心里鼓动着必须要补充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才不会越描越黑。

这时,宁橙的手机响了,在她眼神的催促下, 邵承不得不将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在她接通的刹那又要伸头去听,反被宁橙一手拍在额头上推出一臂的距离。

电话来自秦如是, 听她声音分外轻松,好像才解决了什么天大的难事。宁橙知道,在秦如是的生活里,只有于本生的事才是难事。

在发现于本生的第一桩外遇前,秦如是风光无限,意气风发,周身撒发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好像所有女人最期望的特质都已经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简直就是命运的宠儿。然而于本生肉体的出轨将这种镜花水月的生活彻底打碎了,秦如是忽然醒悟以往不过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被自己美化过的想象欺骗了,不是于本生错待了她,只是她自己的眼睛暂时迷了。

宁橙亲眼见着秦如是如何一步步走出困境,甚至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脚步,看心理医生,找征信公司,自我暗示。相比之下,秦如是比宁橙坎坷许多,宁橙的不安是有惊无险,秦如是面临的却是土崩瓦解,再被她用水泥和抹子不厌其烦的补上所有断壁残垣,处理危机的心理素质之强大让宁橙望尘莫及。

宁橙简直不能想象,假使于本生没有出轨或是出轨的事没有东窗事发,秦如是也不需要处理任何婚姻里的障碍物,那么她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活的意气风发?若是连“于本生”这件难事都不存在了,秦如是生活的重心又该偏向何方?

可惜,没有“假使”,现在秦如是嘴边挂着的不是诉说自己如何幸福,而是“居安思危”,比如现在,她们说了不到三句话,话题就被秦如是单刀直入的带到“丈夫”身上。

宁橙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秦如是仍是意气风发的,这种意气风发主要是因为她才收复了失地,正处于批判式的得意当中。

秦如是说:“其实男人都是贱骨头,尤属我们家那位。以前我逛街买衣服给他买的最多,就怕他出去谈生意丢了面子,我这边花钱也从不手软,什么好买什么,领带、衬衫、西服全都搭配好,就连他出去骑马、打高尔夫球的衣服都精心设计。可是呢,我把他拾掇的体面潇洒了,吸引的却是外面的那些小姑娘,其实她们长得还不如我年轻那会儿,可偏偏人家正处于风华正茂的花样年纪,脸上什么都不画已经足够水灵了,我瞧着都喜欢,何况是男人。”

“现在,我也想开了,以前该怎么给他置办行头,现在就怎么给自己置办,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必要光鲜了别人委屈了自己,虽然以前我也很讲究吃穿,可那显然是不够的,我得补回来。当正房的怎么能比当情人的寒酸?我的第一段婚姻,只是为了验证我辛辛苦苦耕耘的地最终还是被后来人收获了去,然后才有了现在的我和于本生。我怎么能在这种事上再摔一次?虽然这回是他再次让步了,可是谁又知道在这个筱萌以后还会有多少个筱萌等着我?我不能懈怠,就算将来累了、垮了、认输了,我也要将他的钱都捞到手,再把一个半残的于本生留给她们,让她们就算是得到了也吃着不香。到最后,我还会教育我的儿子,告诉他,只有愿意陪他一起熬、一起苦、一起受累的女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那些在他步步高升、功成名就后才找上门的女人,都不会甘愿陪他一起到老,等到他走不动路的时候,后来的女人只会拿着钱跑去找小白脸,谁还会搭理他?”

秦如是的话真是听得宁橙心惊肉战,宁橙从来没想过这些,就像她从来不认为所有男人都会像于本生一样,比如邵承。但是现在秦如是将话一撂,等于是强迫宁橙提前面对十年、二十年以后的危机,还没学会走路先去学跑步,经验尚浅的宁橙怎能和千帆过尽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秦如是媲美。

这会儿,不光是宁橙心慌,连一旁隐约能听到三言两语的邵承也越发不是滋味儿,索性抢先一步抽走了宁橙手里的电话,当即挂断。

邵承沉声呼出一口气,靠在床头,一双眼愤怒的瞪着天花板:“这种朋友不会教你好,只会教你如何防着自己最亲密的人,以后还是少来往。”

“她只是婚姻出现危机需要别人听她倾诉,你多心了。”宁橙还来不及计较他的蛮横行为,如此说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管是不是我多心,还是保持距离吧。”

宁橙顿了几秒钟,声音也沉了几分:“我的事你能不能少管?”

“我是你丈夫,我管不得?”

“那过去这两年你管过我几次?我还不是什么都靠自己?”

邵承被噎了个正着,张口欲言,不防手机又响了,宁橙眼疾手快的了过来,并不忘对他说:“我就说几句,你别太过分!”

电话一接通,宁橙连忙道歉,秦如是那边却说:“没事,忘了告诉你个正事,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手里这些照片,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我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绝不会因为他们断了往来就不记前嫌……”

秦如是话还没说完,邵承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够了。”

手机再度被他抢走,宁橙惊喘一声,见到通话已经被他切断,叫道:“不行,快打回去,我觉得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

“她……好像要对付筱萌。”

宁橙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始末,只好快速解释:“这个人是我们公司于总的太太,筱萌和于总……总之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还被人掌握了证据,我怕于总的太太会用这些证据对付筱萌,筱萌不是她的对手,再说她也和于总分手了,肯定是想和曲烨好好过日子的,没必要再……”

“行了,这件事点到为止。”

邵承顺手关了机,把有些激动的宁橙压回床铺里,额头抵着额头,轻声说:“咱们别再为了外人吵架好么,为了筱萌,为了曲烨,为了筱叔叔、阿姨,咱们吵了多少回了?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听我的,这趟浑水你别耍忝鹊穆凡荒茏芸勘鹑颂嫠唐剑约褐窒率裁垂透盟约菏埽勖悄芪捕嗌俅危恳敲挥性勖牵约壕凸幌氯チ耍俊

“可是……”

“别可是了,就当这个人没存在过,我是不想再管她了,你也差不多该收了。这次要不是她,你也不会挨那一刀。”

邵承声音越发低沉,含着懊悔和愧疚,慢慢压低身子,轻啄她的耳垂、颈子、锁骨、胸口,最后隔着睡衣吻着她愈合不久的刀口,呼吸浓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问题,我以前没想到当我的妻子还要处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以后不会有,所有事都交给我,你需要休息。”

宁橙轻叹:“你说的倒轻松,可是我已经在里面了,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既然我是你的妻子,就难以袖手旁观。”

这句话就像遭受重击后横插进内脏的肋骨,邵承听着胸口一阵抽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以往都是他在无意间造成对宁橙的伤害,宁橙步步退让直到终于累计太多怨愤火山爆发一次,那样的宁橙就算残忍,最终也会软化。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宁橙升华成了死火山,还是她的承受能力越来越深,原本该爆发的事却不爆发,反而令邵承心里没了底,这种感觉就像是将小猫逼近死角的洋洋得意猎豹,却突然被猫反扑抓出一道血口,令他不敢再小觑这个看似弱小却蕴含着爆发力的女人。

“你说你想给我买房子、车子,还有保险,想让我衣食无忧,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你只是把我当你的宠物。”

宁橙这时的补充等同迎头痛击,声音依旧轻如棉絮,却不着痕迹的让邵承心中一恸。

他说:“我为你在外面奔波,累了就乖乖回到你身边,只要你对我笑笑我就觉得值得,其实是我想当你的宠物。”

“是么,是这样么?”

“不是么?”

邵承抬头含住她的话尾,成功结束了关于“谁宠谁”和“谁向谁邀宠”的话题,就当他们是彼此的宠物好了,受伤了也好互相舔舐伤口。

大多数女人都要走入一座城,少数女人还要经历入城、出城、再入城的过程,或者永远兵临城下连城门都没踏入过。宁橙和筱萌属于前者,目前已经走入了一座城,将来会不会弃城投降改换城池,此时是说不准的。

四年前,她们摆脱了城外眺望的状态,一转眼已经坐守城中。只是她们的两座城因她们而时常严阵以待,有时还冰火相容,就如同宁橙在养病期间曾因筱萌的是是非非和邵承意见不合一样,筱萌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和曲烨在家中大眼瞪小眼。

这样的境遇有些可笑——前些年总是邵承更紧张筱萌,如今他已放手,宁橙却拿的起放不下了;同样,以往对宁橙颇为在意的曲烨如今对她只字不提,筱萌却还将她挂在心上。

宁橙不知道就在她养病期间,筱萌和曲烨的关系也因她逼近了悬崖。这得从筱萌托筱母去探望宁橙一事说起,愧疚感令筱萌总放不下宁橙被送进医院那的一幕,又不好登门造访,只得委婉的告诉筱母,“宁橙做了手术,这阵子正在休养”,筱母一听立刻张罗着去看一趟,哪知筱萌却支支吾吾的不肯动身。

后来母女俩关在屋里小声嘀咕了一个多小时,筱母才明白了始末,但站在母亲的立场上总是倾向于保护女儿的,于是向筱萌保证绝不将这件事告诉筱父,自然也不忘斥责筱萌。

最后,筱母问:“那你和曲烨,到底怎么样了?准备离了?”话没说完,老泪纵横:“你们要是离了,源源怎么办,你们怎么就不为孩子考虑一下?”

筱萌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我还想绝对不能成全他,可是这几天看他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又想还不如离了,难道真让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过一辈子吗?”

筱萌说出了心声,一下子舒畅了许多,因为和于本生的和平演变,如今的她又被不阴不阳的曲烨折磨了许多天,有种累的很想大睡一觉一睡不醒的感觉,这回再次萌生出的“离婚”念头比上一回冲动下的产物更加确实。

筱萌想,她还是得和曲烨谈一次,心平气和的谈一次,就算离婚也要为前史做个收尾。

于是就这样,接连数天持续冷战的筱萌、曲烨两口子故意支开了筱父,又让筱母抱着曲源到公园去玩两个小时,趁着这个机会家务事家里了,并且双双觉悟到,这将是最后一次“了结”,也是最后一次“了解”。

筱萌还是头一次在家里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曲烨:“我知道你心烦,这回不用顾忌了,女儿不在,你就抽几根吧,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曲烨也不客气,点了就猛吸了几口,然后夹在指间,透过朦胧的烟雾看着烟雾中朦胧的人影,真应了那句“雾里看花”,心情也因为这样柔和的美而软化了一大半。

“其实我就三件事想弄清楚,只要你都交代了,我就签字。”筱萌说,然后也不给曲烨讨价还价的机会,故作漫不经心的接着说:“第一,影楼你打算怎么处理,第二,你是回上海还是留在北京,第三,你会不会回过头去破坏邵承和宁橙的婚姻。”

曲烨的指间被烟头烫了一下,他嘶了一声,将烟放进烟灰缸里,他呼了呼指间,一脸嘲弄的说道:“你还是放不下是吧,怎么,要是我回头找宁橙,你还打算怎么折腾大家伙儿?”

筱萌脸色被这句话拉沉了:“我没打算再折腾谁,我只是觉得既然咱们已经完了,你就不要再把这种伤害延续到别人身上了。”

“哈,这可有意思了!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筱萌白了他一眼,别开脸:“我妈说的对,我要揪着过去不放只会苦了自己,再说宁橙也没对不起我,我也不该把这些事都算在她一个人头上……”最主要的是,一想起以后被宁橙疏远,被邵承怪罪,被曲烨厌恶,身边再没可以吐苦水的人,心里就空落落的只余下一抽一抽的痛。她不止一次的自问过,以前争得那些到底值不值得,为什么当初那般执着如今回首,却觉得无关痛痒,这是否就是人们常形容的年轻时候追求的东西老了以后不想要了?

“反正,连我都能想开、放手,你有什么不能的?就算你回去找她,她也不爱你,你不会成功的,别再把自己弄了一身伤。”筱萌清清喉咙,鼻头一酸,知道曲烨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难堪的难以回视。

“影楼那边,我和我妈也商量过了,她说他们就要回以前垫的本钱就行了,其余的都留给你日后创业。我这里也不多要,最好是在银行开一个联名户头,以后每个月咱们都忘账户里存点钱,当做是女儿以后的教育经费,我保证会把每分钱都用在女儿身上。还有,我妈认识的朋友里有人正想转让房产,因为对方着急所以价格比市价低了一些,要是你看着满意可以买下,现在北京的房子越来越贵,这种机会不多,再说地方也不远,以后你接女儿出去玩或是过去跟你住几天,也方便……”

曲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谈判会是这种发展趋势。本来筱萌突然打电话叫他回家谈离婚时,他还准备全副武装的打一场硬仗,心道,筱萌就算大发慈悲也不会让他好过,反正鱼死网破、头破血流也不是头一次了,他也不怕在这段婚姻的结尾再添上壮烈的一笔。怎么想到,这会儿的筱萌不但脱胎换骨,还替他铺好了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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